嚴復看著自己手上的鮮血，那是他剛剛搶救洛洛的時候，她吐在自己手邊的血。他不能回想那個畫面。因為一回想那個畫面，接連想起的就是，黎洛洛躺在病床前空洞的眼神，她沒有任何知覺，像一個在死亡邊緣掙扎無助的人。

嚴復開始覺得恐懼，他第一次感覺到如此強烈的恐懼感。他救過很多人，數不清的人在他的手下生還。但是此刻，他卻不能救黎洛洛。

嚴復這才真正體會到上學的時候，老師給她說的話的含義。

醫生最大的無奈在于，就算救得了無數多的人，也會見證無數人的死亡。再高明的醫生也總有一天會發現，也會有束手無策的情況。

身上帶的呼叫機響了起來，把嚴復喚醒，他接了下來。急救室又來了一位患者，等著他去救治。嚴復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往急救室跑去。

后來，又有一個患者需要幾個專家會診，嚴復要去開會。臨走之前，他吩咐羅綺，讓他多注意黎洛洛的手術，如果黎洛洛出手術室了，要馬上過來通知他。

那場會診，嚴復頻頻看時間。他從沒有覺得時間過得那么慢過。病人的手術方案確定下來后，他等不及羅綺過來，便匆忙去手術室。問了里面的人，才知道，黎洛洛還沒有下手術臺。

沒有下手術臺還算是好的。嚴復怕的是，她停留在了手術臺上。

嚴復沒法在她的手術室門口多等，他也要去做手術了，穿手術服裝的時候，他強迫自己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全都暫時忘記，一心投入手術中。

他的手術做了三個小時，旁邊的醫生把病人推下手術臺送回病房靜養。嚴復只脫掉了手套，連手術服裝都沒來得及脫掉，就跑到了黎洛洛做手術的手術間門口。

他看見了張醫生，張醫生正在跟旁邊的醫生說些什么。他上前問他：“洛洛下手術臺了沒？”

張醫生回過身，看見了他：“兩個小時之前下的，手術還算成功。”

嚴復懸著的一個心放了下來。

“她的脾臟破裂了，其他內臟也有不同程度的損傷。雖然手術成功了，但是她身體很虛弱，還在危險期，需要密切觀察。”

嚴復低著頭，隨后問他：“她有意識嗎？”

“沒，現在還沒醒。在ICU里觀察。”

嚴復停了一會，抬頭看著張醫生說：“今天的事情真的謝謝你了，以后有什么事情要我幫忙說一聲就行。”

張醫生拍著他的肩，笑：“客氣什么？應該的。”

他看著嚴復臉上擔憂的表情，說：“好了，不要想太多。她會挺過來的。”

嚴復勉強笑了一下，心里卻還是不安。

跟張醫生說完之后，嚴復就立刻去了ICU。他看見了躺在病床前，臉上戴著呼吸器，身上插的都是管子，旁邊的監測儀閃著不同的曲線和數字。

她的眼睛緊閉著，臉色蒼白，嘴角還有干涸的血印，頭發也亂糟糟的。因為事發突然，她身上的衣服被扯得亂了起來，露著小半個白皙圓潤的肩膀。

嚴復把她身上的衣服往上拉扯一點，蓋住裸露的肩膀。

她的兩只手沒有一只是空閑的，左手輸著液，右手輸著血。嚴復摸了一下她的手，冰涼無比。他握著她的手，想自己身上的體溫傳一點給她。

黎洛洛毫無知覺，她靜靜地躺在那里，像是任人擺弄的布偶一樣。

嚴復又摸了摸她的頭發，輕聲說：“快點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