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拉斯特的其他主要廣場一樣,碼頭廣場在最顯著的位置矗立著月神塞琳的神廟。
但這座神廟的特別之處在于,在這里,月神是被當作海神來祭拜的。據說這是最初一批前來這個島嶼的人類冒險者,為了紀念賽琳將他們從覆滅整個船隊的颶風中拯救出來而建造的。
這些幸存者還給神廟取了一個“藍色月光”的雅號。這座王國最古老的月神殿,因此有著僅次于赫里圣殿的尊榮地位。
但現在,就在王國保護神的神圣祭壇前,卻正要爆發一場激烈的沖突。
剛才還在廣場上快快樂樂準備著慶典的人們全都聚攏過來,正和一小群人對峙著——他們無疑是剛從某條船上下來,并打算穿過廣場去城里。
對峙的雙方同樣都是怒氣沖天,但明顯屬于不同的兩個階層:
這邊,全是平民,從他們那粗劣破爛的衣著上看,不是碼頭工人、漁夫、水手,就是他們貧困的家人了;
而另一邊,則可以肯定是某個門閥貴族的奴仆,因為在這些家伙那整齊光鮮的衣服上都用金線或者銀線繡著象征其主子顯赫身份的精美家徽。
“干什么!干什么?”
一個肥頭大耳的家伙嚷嚷道,看樣子,他是這群豪奴的頭頭,“還不趕緊讓出路來?把你們這些破爛都挪開!“
但人們都不為所動,而是怒視著他。
“哎呀,這是要干嘛啊?你們這些下賤的窮漢,難道想要造反了么?”
胖子露出鄙夷的神情,然后呵斥著同伴,“還不趕緊清出一條路來,大人正等著這批貨物呢!“
奴仆們急忙動手,將面前一個高大的支架推倒在地,上面懸掛著的描述月神傳說的陶像紛紛跌落下來,摔得粉碎。
“快住手!混蛋……”
“收起你們骯臟的爪子!”
人們怒火中燒,紛紛上前阻止,好幾個正在砸東西的家伙被掀翻、被打倒,不得不連滾帶爬的回到他們的隊伍中。
“好哇,好哇,這些賤民,竟然敢先動手了。”
胖子氣得滿臉冒油,大聲怪叫道,“給我好好教訓教訓這些窮光蛋,讓他們的破衣爛衫在那骯臟的身體上再也掛不住為止!“
這些豪門貴族的家奴對于一貫馴服的平民竟然反抗起來感到震驚,但很快就被激怒所代替——窮鬼們都不老實了,今后還去向誰逞威風啊?
于是,豪奴們紛紛拿出皮鞭和棍棒,惡狠狠地撲過去,履行他們“神圣”的“教導“職責。在這狂暴的攻擊下,是不分什么婦孺老弱的,“必須徹底的教育,以免他們再犯錯”。
很快,那個齊心協力準備慶典的歡快場面就變成了慘叫聲,哭喊聲,咒罵聲響成一片的屠宰場一般的悲慘景象了。
“真是些該死的混蛋。”
埃蘭特忍耐不住了,他沖上去,要阻止這些驕橫的豪奴的暴行,和他一起的還有鄧尼等從白帆酒店出來的酒客們。
這些人大部分是從事危險的航海貿易的商人,有勇氣,也有力氣,更不怕事。很快,廣場上就成了一片混亂的群毆場面。
“住手!住手!這里是怎么回事?快都住手!”
在這場群毆似乎不可避免地要演變成難以收拾的流血慘劇的時候,一位跨著匹棕色戰馬的騎士疾馳而來,用響亮的聲音連聲喝止著。他一邊喊著,一邊用戰馬驅趕,竭力將混戰的雙方分離開來。
憑借著嫻熟的騎術和恰到好處的鞭打,在費了很大的力氣后,這位騎士終于成功的將混亂的場面平息下來。人群被分隔成兩部分,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陣營。
稍事喘息后,人們都好奇地看著這位及時到來的干涉者:
這個騎士相當年輕,看上去只有15、6歲的樣子,臉上還帶著點少年特有的稚氣,但其身材卻和成年人一般高大了。
他穿著一副亮閃閃的銀制鎧甲,全副武裝,但沒有帶頭盔,一頭整潔明亮的金發在正午的陽光下閃耀著耀眼的光芒,讓他那英俊剛毅的臉龐看起來既高貴又威嚴。
“你是什么人?”胖子對少年騎士英武的氣質感到有些驚訝,但仍然竭力以慣有的傲慢姿態問道。
他挺著那肥碩的肚子,看起來倒是和一只驕傲的青蛙差不多。
不過來者顯然沒有心情去欣賞這某種意義上的萌點,少年騎士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悅,然后克制地用盡可能禮貌的語氣回答著:
“我是皇家近衛軍的菲爾?賈斯特少尉,治安巡邏官,有人報告這里發生了騷亂。”
“治安巡邏官?哦,那好啊,真是太好了!來,快把這些混蛋都抓起來,這些賤民全都發瘋了,他們造反了,竟敢攻擊起公爵大人的忠實仆人來了。”
平民那邊都鼓噪了起來,幾乎又立刻爆發了沖突。
賈斯特好不容易讓他們安靜下來,他義正辭嚴地對胖子說:
“什么賤民?這些都是賽琳自由的子民!國王陛下可敬的臣民!”
“是啊,是啊,真正卑賤的是你們這些貴族的走狗。”
平民們齊聲喊道,他們對這位年輕的軍官明顯站在他們一邊感到非常高興。
賈斯特拉拉韁繩,讓坐騎在原地兜了一圈,仔細看了看周圍的狀況,然后指著大堆被毀壞的慶典用品,嚴厲地向胖子問道:“這些都是你們干的?”
“是的,但那又怎么樣?要知道,我們正在為我們尊貴的主人運送一批貴重緊急的貨物,而這些賤民卻弄出來的這些破爛把通行的道路全都擋住了。”
“怎么都擋住了?兩邊的輔道不是都還空著嗎,你們可以從那里通過的,而且,難道你不知道這些東西都是為公主殿下的授位慶典準備的?”
“你說什么?難道我竟然要為這些窮鬼們而繞路?……哼,你也別拿慶典來嚇唬我!我還能不知道么?慶典的地點可不在這里的,這里只不過是這些不知好歹的窮鬼們一廂情愿的瞎胡鬧而已。”
胖子對自己竟然被這樣一位年輕的低階軍官再三質詢感到羞辱,他惱怒的說,“你不去逮捕這些卑賤的暴徒,反而要來盤問我了?”
“不僅僅是盤問你,而且要逮捕你們,因為你們不但破壞了為公主殿下準備的慶典——王后陛下曾經頒布過要保護這些民眾自發慶典的旨意;而且還在塞琳神殿的門口打傷這么多人,這些都是不可饒恕的嚴重罪行。”
“哎呀,好個狂妄的家伙,竟敢說要逮捕我?你知道我是誰么?我里弗蘭特可是堂堂王國宰相的管家!你竟敢說要逮捕我!“
王國宰相這一名號顯然能唬住了不少人,在場的平民紛紛交頭接耳,不少人認出這幫豪奴衣服上繡著的正是宰相布洛塔爾家族的金鵜鶘徽記。
“哦,是布洛塔爾公爵的管家大人啊。”
菲爾?賈斯特嘲諷地說道,“原來公爵家的管家竟是比公爵還要高的爵位,居然能凌駕于一切貴族和平民都必須遵守的王國律法之上了。”
“可惡,該死的家伙,我要抓你到公爵大人面前,讓他親自懲治你的不敬之罪!“
里弗蘭特叫道,什么王國律法他當然不放在眼里,但公爵的權勢在他心目中則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肥胖的管家剛想要召喚手下動手,一隊皇家近衛軍的步兵趕到了廣場,在菲爾?賈斯特的指揮下,很快就將他們制服了。
“現在,將這群罪犯送到治安官駐所去。“
賈斯特毫不客氣的以”罪犯“來稱呼這些公爵的驕橫家奴了,他跟在隊伍的后面,親自押送他們前往役所。
平民們都熱烈的鼓起掌來,為這位少年的治安官喝彩,同時也不忘對垂頭喪氣的豪奴們冷嘲熱諷——
“哈哈,這下吃到苦頭了吧。“
“看你們今后還敢仗勢欺人!“
“去吧,去吧,到鐵籠子里去逞威風吧,沒有比那里更合適你們的了。“
“對對對,如果沒主子的打罵就渾身不自在的話,最好讓你們的公爵大人也住進去。“
大家給予菲爾?賈斯特的掌聲和歡呼聲讓少年在興奮之余也有些惶恐。
在他看來,自己不過在是盡自己身為一個治安官的職責,實在不配這英雄般的待遇;但在飽受欺壓的平民們看來,不屈服于權貴的威勢,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行為了。
然而,少年的心中也并非毫無擔憂——那位在權貴面前總是卑躬屈膝的上司,這次能夠秉公處理么?
但不管怎樣,年輕的治安官已經下定決心要讓這些驕橫的豪奴受到他們應該有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