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下課鈴聲剛響，按耐不住的學生們就開始飛快往外跑。最后一節課，大家都急著回家呢。

王霖收拾好自己的書包，準備去一趟老師辦公室。他一想到今天撞到的那個女老師，總覺得有種莫名的愧疚感，連上課都有些不安，所以想再去道個歉。

可沒想到剛出教室，就被弟弟王貴給截住了。

“哥，你去哪兒啊？姆媽不是說今天姐姐的對象來家里，讓咱們放學了趕緊回家嘛。快走吧，別耽誤了！”

王霖這才想起來，可不是么，今天出門前，姆媽還特意和他倆提起過。他暗罵自己豬腦子，差點都給忘了。姐的對象還是第一次來家里，是得好好招呼著。

算了，等明天上學再去辦公室好了，說不定老師現在都已經下班了。他決定好后，就和弟弟一塊轉了道，往家里走去。

一路上，王貴都在嘰嘰喳喳的說著學校里的事。他從小就是個話癆，一張嘴和機關槍似的，吧嗒吧嗒說個沒完，就算沒人搭理他一個人也能說的開心，王家人都已經習慣了。

“王老師可聰明了，上次我有道題不會做……”說著說著，就說到了他們年級新來的數學老師。

王霖想著這小子居然還會主動夸老師？可真是稀奇。再仔細一聽，這位王老師，不就是今天撞到的那位老師么！原來她是從大城市來的呀。

王貴見他哥感興趣，連忙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腦兒都說了出來。什么王老師性格好，王老師教書認真，王老師懂的特別多，最后就連人家身高多少，甚至喝水的杯子是什么顏色都說出來了。王霖在旁邊聽著，悄悄翻了個白眼兒，他就算是再好奇這位王老師，也經不住這么細致入微的八卦啊。

就這么聽王貴嘮叨了一路，直到兩人回到家才停下來。王霖不自覺的松了口氣，想著總算是能消停一會兒了。

“媽，我回來了！爸做什么好吃的啦？我老遠就聞著肉味了！”王貴一進屋里，就奔著廚房過去了，王霖拉都拉不住。

這邊，王家人正和大女兒領上門的對象圍坐一桌，把酒言歡，暢談未來。而不遠處的李家飯桌上，卻是一片哭鬧聲不止。

說起來，還是鄰居家的那臺電視機惹出來的事兒。

李家小弟自從看過幾次鄰居家的電視機后，心里就老惦記著。他想，就那么一個黑乎乎的匣子，怎么能出現會動的畫片呢？對于年幼好奇的他來說，電視機簡直是一個特別神奇的玩意兒，去鄰居家里看電視也成為了一種極大的誘惑。

這時候有電視機的人家，整個礦區也是寥寥無幾。鄰居家男主人剛把電視機買回來時，心里是得意的不行，整個二村，獨獨就他家里買了電視機。

等到了晚上，大家連飯都沒顧上吃，就匆匆趕來他家看稀奇。等他通上電，又爬上高處調好天線，大家伙的驚嘆聲頓時感覺要把房頂都給掀翻了！

鄰居見此更是得意，好家伙，他覺得每天看著大家齊刷刷投過來的羨慕的眼神，自己都能多吃兩碗飯！

可再好，也架不住這玩意兒費電呀！剛開了沒兩天，鄰居家女主人就不干了，她都心疼死了，覺得這每天看的不是電視機，是嘩嘩流水似的電費，是錢！于是隔天晚上她就嚷嚷著電視機壞了，看不了了。

二村的人們心里頭跟明鏡似的，都清楚，這恐怕是人家不樂意給大家伙看了，也就都識趣的不再每天晚上湊過來。

大人明白，可不代表小孩子能懂。對于小孩子來說，電視機就像給他們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好不容易看到了神奇的畫中世界，結果還沒等到他們看清楚想明白，“啪”的一聲，這扇大門就給關上了！

這怎么能行？！于是有很多小孩兒不顧自己家人反對，仍然一吃完晚飯就準時蹲守在鄰居家門口，盼望著電視機有一天能夠修好，這樣他們就可以繼續看電視啦！

李家小弟——李琦，就是這群蹲守在鄰居家門口的孩子其中的一個。

這天晚上，李家人正圍坐在飯桌前吃著飯呢，李琦突然就冒出一句：“爸，姆媽，我們家也買臺電視機吧！”

“說的倒是輕松，這電視機是你想買就能買的？”李詩云就著自家釀的米酒，正悠閑的吃著花生米，聽了兒子的話也沒當真，隨口回應道。

“那怎么就不能買呢？隔壁家都買了！”李家雖然孩子多負擔大，但夫妻兩人平時對孩子是真沒怎么委屈過。兩口子平常寧愿自己過的節省點，也要把吃的用的，省下來留給孩子們，單憑七個孩子都上過學就可以看出來了。

是以在年幼的李琦腦海中，并沒有太多貧富意識，就只是單純的想著別人家能買的了的東西，自己家也能買。

“咱家沒錢，所以買不了。”李父這話說的又扎心又直接。他算是看出來了，小兒子說想買一臺電視機，不是鬧著玩兒的。可他再想也沒用，雖然家里現在能滿足他們的溫飽，但還不足以負擔起一臺電視機。

那可是電視機，成百上千塊的大家伙！李詩云憤憤的咬著一顆花生米，心想自家這臭小子還真是什么都敢想，哼！

李琦現在還不知道上千的物件是一個什么概念，他只知道，爸爸不答應他買電視機。這下可不得了，鄰居家不讓他們去看，自己家里又不給買，小孩子的玻璃心，啪啦一下就碎了。他越想越覺得委屈，“哇”的一下就嚎出聲來。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么就不能買電視機呢！

幸好幾個姐姐已經懂事了，她們心里很明白自己家里的情況。爸爸媽媽為了他們幾姐弟，平時已經很辛苦了，電視機多貴啊，家里一時半會肯定買不起。于是幾人開始七嘴八舌的安撫起哭鬧不止的小弟來，李家大姐甚至許下了以后她找到工作就買一臺電視機回家的承諾。

李詩云在旁邊聽著有點惱火，自家孩子對隔壁家里那臺電視機的渴望他是看在眼里的，可家里實在是一下拿不出這么多錢，偏偏兒子還不懂事的哭鬧。李詩云是越想越來氣，索性連飯也不吃了，“啪”的一下放下了筷子，走進臥室。

看到爸爸生氣了的李琦頓時不敢再繼續哭鬧，抽抽噎噎的任由姐姐幫自己擦著眼淚和鼻涕。但一想到沒著落的電視機，心里還是止不住的委屈，卻也不敢再哭出來。

一時間，李家客廳陷入了難言的沉默。

劉秀跟著丈夫進了臥室，她想到外邊坐著的小兒子委屈的樣子，實在是心疼不已。說起來，她覺得自己雖然不是特別重男輕女的人，但對于家里這個唯一的，又是最小的兒子，也難免會偏愛幾分。終于忍不住對丈夫開口道：“要不，咱家也買臺電視機吧！”

李詩云看了看妻子，沉默了一會，說道：“兒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家里哪能一下子拿出這么多錢來買電視機呢？”

為了整個家庭的生計，李父一年里，基本365天都在陰暗的井下工作，從來不敢遲到或者早退，就是為了拿一份高點兒的工資來供養家里幾個孩子。而且當初兩人都是獨身一人來到礦區的，身邊也沒有其他親人在，別說借錢買電視機了，就算是最難的時候吃不上飯，也沒有誰能伸手幫上一把。

“家里，不是還有頭豬么？”

“……”

礦區不像農村，家家戶戶都有自己的地，礦區家屬樓的結構設計，就限制了大家伙養禽畜的想法。但總有那么幾個精明的，能想到一些其他的辦法。

李詩云當時在分房子的時候，特意托了熟人，和領導申請了離家不遠的兩塊連著的菜地。其中一塊種了些家常的蔬菜，另一塊，被他蓋了間小屋子，平時放些工具雜物什么的。

今年年初，三村有戶人家家里的母豬抱仔了，李詩云花錢買了一只花豬仔，養在小屋里，平時也不放出來，就關在里頭悄沒聲的養著。還想著等到過年的時候能給孩子們好好吃頓肉，再把剩下的肉全賣了好過個年呢！

“把豬賣了，家里今年過年不吃肉了？何況那頭豬養的不肥，賣不上什么價，不一定能夠得了一臺電視機的錢呢。再說了，明年市里的廠子說不定要招工，多梅玉梅她們幾個都到年齡了，家里得把招工的錢給她們留著啊！”李詩云不像妻子，被兒子一哭就心軟了。他得為這個家著想，不能為了買臺電視機就把家里陷入青黃不接的境地。

“哎……”劉秀也不是不講理的人，聽丈夫這么一說，就想明白了。她嘆了口氣，也是，幾個女兒的工作都還沒著落呢，這電視機，還真不能現在就買。

“……再等等吧。”李詩云也不是不心疼孩子，到底是把買電視機這件事給放在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