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居然把我拖到了那棵古樹前,并舉起準備將我塞進去。
入口呢?我看不到,直到他們把我抬起來,我才發現入口就是那只巨大爬行生物剛才所在的位置,離開后在樹上留下一條巨大的裂縫。一瞬間,我想掙扎出去,那感覺仿佛自己被丟入虎口,但里面的重重人影令我放棄了這樣的打算。
這絕對是最糟糕的選擇,那一刻我心里想到,即便有成員提前進去也無法抵消我心中的憂慮與恐懼。但相比在外面被爬行生物的海洋淹沒外,還有其他辦法么?回答是否定的。
我被塞進了狹小的樹縫中,身體感受到了裂縫長而狹窄,不過剛好可以令一個人橫著鉆進去。提前進去的成員接住我,把我放到地上——古樹的身體里。
里面有光亮,估計是先進去的成員打開了照明的燈,但還不足以照亮整個樹內。
然后外面的人開始努力鉆進來,第一個身影便是塔力,雖然這樹縫相對于他魁梧的身材更顯得狹小,但身手矯捷的他絲毫沒有拖泥帶水,更加驗證了他特種軍人的身份。而后面的索鑫可就沒那么幸運了,透過樹縫,看見他身體已經被一群爬行生物纏繞,有的甚至已經爬上了他的脖子。
他一邊哀嚎,一邊扳著樹縫,但卻怎么也進不來。
其他在樹內的成員都拿起手中的武器支援他,無論是用槍還是柴刀,透過樹縫猛力地攻擊著涌進來的爬行生物。
我也想去支援,畢竟他是為了救我才落得如此險情的,但軟弱無力的手臂卻讓我自顧不暇,只有默默地祈禱。慶幸的是,合擊起到了效果,塔力抓住索鑫的手強行給他拽了進來,可同時進來的不止是索鑫,還有幾只爬行生物。
所有人都拿起近身武器對這幾只脫離群體的爬行生物猛擊,而索鑫更是怒不可遏地邊砍邊怒罵。很快,幾只倒霉的生物就剩下一只。我看著眼前的殺戮突然感到一絲異常。這些爬行生物的速度我是領教過的,極為迅猛敏捷,但不知為何,此時在我們面前的幾只卻遲鈍得像個烏龜,沒有了攻擊意識,就連躲閃都無法做到……
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發現這個奇怪的現象,反正索鑫是肯定沒有發現,他舉起柴刀剛要給那最后一只爬行生物致命一擊,卻突然被文露叫住。
索鑫面露疑色,柴刀停在空中。
“把它留給我?!蔽穆堆壑袔е唤z渴望,語氣卻不容置疑。
雖然索鑫猶豫了片刻,還是將柴刀放下,但不甘心地并戒備地看著眼前一動不動的生物。文露一點一點移動過去,手中不知什么時候出現了一個透明的瓶子,將那個現在異常安靜的生物裝了進去。
她要干什么?我看著她拿著瓶子出神地望著里面的生物,臉上的表情變化不定,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是搞生物科研的,看來她來到這里的目的真的是為了探索新物種。
“你們看。”一個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是一旁的喬心蕾突然輕聲喊道,她語氣有些奇怪,并不是那么急促。但還是讓我們重新戒備起來,剛才那一翻折騰差點忘記了外面才是最直接的威脅。這個樹縫能讓一個人橫著鉆過,對于那些爬行生物來說更是輕而易舉,想想如果它們沖進樹里,填滿這狹小空間后有多么恐怖。
我雙手已經可以活動了,雖然仍然發麻,但還能勉強握住手槍。
當我湊到樹縫前向外望去,我呆滯地看著眼前的畫面。
無數爬行生物可以用“堆積”來形容圍在我們面前,最近的不到一米的距離,它們一動不動面對著古樹,像某種儀式下虔誠的信徒一樣。
我們當中每個人沉浸在這奇怪的一幕中,我相信其他人也和我一樣在想著它們在做什么?為什么這么做?我認為這一定與這棵古樹有關,想到之前那只巨大的爬行生物就是趴在這棵古樹上,我似乎明白了它在這群爬行生物中可能是“神樹”一般的存在。
不管它們在干什么,只要不瘋狂地涌進來,我可以確定我們暫時安全了。雖說如此,但有人仍然沒有放松警惕,塔力手持著沖鋒槍像前線崗哨的哨兵,沒有人比他更合適。其他人紛紛癱坐在地上,剛才一路逃命和殊死搏斗神經一直緊繃著,一旦有喘息的機會所有人都像放了氣的氣球一般癱成一團。
此時整棵古樹內就只剩下我們貪婪喘息的聲音。
平息了片刻兒,大腦終于能夠被理智自由支配,但一瞬間想要思考的東西實在太多,索性先不去想,而是分析眼前的處境。
目前,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們處在一棵古樹內,透過中間的縫隙可透過微弱的光亮,我沒有想到這里面的空間如此之大。古樹的直徑約有十幾米,高度更是無法估測,然而這么龐大的樹里面竟然只是個空殼子。
里面的樹干哪去了?這么龐大的生命靠什么來汲取營養?我伸手摸向內側的樹皮,一種黏滑濕潤的觸感令我立刻收了回來。我攤開手掌心一看,手上已經沾上暗紅色的液體,我想到了血液,我顫抖地移到鼻前嗅了嗅,但不是血液的味道,卻有一種腥臭的味道,我嫌惡地往身上抹了抹。
木醫生正在給大家檢查傷口。結果是幸運的,沒有人受嚴重的傷,都是一些瘀傷,這直接歸功于高質量的叢林裝備。最后,他來到了我面前,看我的眼神有別于其他人。他先檢查了我遭受到最嚴重攻擊的胸部,一邊在周圍輕按,一邊問我的感受。說實話,當時的疼痛讓我猶如內臟被攪碎,但現在除了有些胸悶以外并無其他感覺。
“脫下鞋子。”他說道。
我“啊”了一聲,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為什么要脫鞋子。
“我看看你小腿的傷勢?!?/p>
他的話敲醒了我,原來是為了看那道恐怖的傷口,也該到了換藥的時間。如果沒有他的提醒,我根本就忘了這個傷口,因為我已經絲毫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我費力把緊系的鞋脫下來,將褲腳挽上露出已經變了顏色的繃帶。木醫生開始為我拆卸繃帶。
繃帶一圈一圈解開,我始終注視著。當拆到一半的時候,我有些奇怪,按道理講,以現在的長度應該能看到傷口的痕跡了,為什么還是沒有?這種奇異的現象一直持續到繃帶完全拆卸下來,擺在我倆面前是一條完好無缺的腿。那一瞬間,我感受不到喜悅,而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恐懼,我急忙將另一只鞋解開,妄想著在這條腿上能看到傷口,但妄想是可笑的。
我抬起頭看向木醫生,發現他正在看著我,眼中是一種異常熾熱的目光,我能感受到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他嘴在動,但卻沒有聲音,從他的嘴型我能讀出他在反復說三個字——治愈島。
治愈島……我明白了,是這座島嶼讓我的傷口痊愈。我不想承認,但又不得不承認,無論是西方還是東方的醫術都不可能讓一條如此嚴重的傷口在一天之內恢復得如此完美——連一點疤痕都沒有留下。
我們該雀躍高興么?發現了這座神奇的島嶼,應該算是人類史上的奇跡吧。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磁場也好,靈異也罷,事實就擺在我們眼前,它可以以驚人的速度治愈傷處,雖然還不知道它還可以治愈什么,但這已經足以震驚世界醫學界甚至科學界。
但這真的值得我們雀躍高興么?我又反問了自己一遍,連我自己都想不通為什么好像有種憂患始終糾纏著我。
所有人都被吸引過來,除了塔力,他似乎除了自己什么也不關心。
大家圍在我身旁表情各異,他們知道我這條腿受了多重的傷,自然明白現在的痊愈是種非正?,F象。這些人中,我特別注意了一下喬心蕾,她腿上也有道長長的傷疤,是否也被祛除?此刻,我甚至有種沖動想要扒掉她的褲子,用事實解決我饑渴般的疑惑。
所有人的眼睛雖然掩飾不了激動、興奮與詫異,但沒有人說話,似乎在等待木醫生更權威地解答。
“看來,在這座島上真的有某種……某種……”木醫生也好像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匯來描述它,“功效能加快傷口的愈合能力。也許是空氣中含有什么物質……”
“但這也太離譜了吧?”
索鑫急忙檢查自己的身體,他聲音都有些變了,應該是真的被震驚到了。
“來到這里以后,離譜的事還少么?”木醫生將本要給我換上的繃帶小心收起來,此時它們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
木醫生的話也讓索鑫語塞。但他的話沒錯,我們來到這里才兩天,發生的事就足夠一輩子來回味了。
“沒錯……誰知道來到這里能見到會變色、爬樹的鱷魚?”索鑫頹然跌坐在地上。
他的話差點把我逗樂,他居然認為那些爬行生物是鱷魚。那個體型龐大的還可以勉強解釋,但那些只如手掌大小的生物卻無法認定為是同種生物,先不說速度與敏捷程度,那頭顱的形狀以及嘴里的牙齒都不是鱷魚的特征,除非——它和我們一開始遇到的那頭蛇鯨一樣是寄生生物,而寄生導致了它們的變異。
“我告訴你,鱷魚會爬樹,但那些東西肯定不是鱷魚?!蔽乙贿呎硌澞_,一邊把想法告訴他。我一直都把它們稱作東西,因為我不知道用哪種界線去衡量它們的歸屬。
“沒錯?!蔽穆锻馕业挠^點,她拿著瓶子遞到我們面前,似乎想要給我們看著什么。
她的話似乎更有說服力,大家的目光都注視在她瓶子里的生物,此時有了安全保障,連一直處于驚恐狀態的方筱也好奇地觀察。手掌大小的生物安靜地趴在瓶子內,身體的顏色趨近于暗灰色。
“你們看,”她將瓶子又移近了些,纖細的手指向里面的生物,“它雖然與鱷魚應該同屬于爬行綱的脊索動物,但幾種顯著的特征是鱷魚所沒有的——第一,皮膚表層的顏色會根據某種情況而變化,尚未得知是否是因為生存壞境破壞而做出相應的彼此交流信號;第二,它們的牙齒是由軟體細管構成,其中可以噴射出綠色的液體,尚未得知是何液體,是否有毒;第三,它們的敏捷程度遠遠超出了這種脊索類動物的能力……而這點也是我最疑惑的。”
文露分析的很專業,尤其是在我知道了她是生物科研人士以后。雖然一些專業術語我聽得也是模棱兩可,但至少我分析的兩點都在她的分析之內。
“那它們……到底是什么?”方筱蜷縮在地上,雙手緊擁著長腿,下巴抵在膝蓋上,經歷這么多令她的臉上再無笑容。
“初步看來,應該是變色龍的變種?!?/p>
變色龍?我對這個答案還是比較驚訝的。如果說像瓶子中這么小的體型可能是變色龍經過某種變化成型,但剛才襲擊我的那么龐大的爬行生物怎么可能是變色龍?而且剛才那種站立的姿勢,以及最后捂著痛處的動作,我感覺它竟有點像——人。
“變種也可以稱為變異,是生物潛在的進化功能和潛在的適應或未來的適應能力,這是‘紅皇后假說’中闡述的觀點?!蔽穆独^續道。
她解釋的范圍有些超綱,我認為關于生物種類的討論似乎應該結束了。
“在這個國度中,必須不停奔跑,才能使你保持在原地?!钡慌允冀K沒有出聲的喬心蕾突然說道。
所有人都看向她,都在奇怪她突然說出這貌似不著邊際的話。我從索鑫那里得知她是個作家,不會在此時來了創作靈感吧?
“你知道這句話?”文露眼中帶著一絲意外看向她問道。
她停頓了一下,說:“這是《愛麗絲鏡中奇遇記》里經典的一句話,我曾經將它作為我的座右銘。意為不前進就是倒退,停滯就等于滅亡,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也許是某種特殊原因令它們都發生了變異,迫不得已?!?/p>
喬心蕾不愧是作者,出口成章,但我也注意到文露在聽到她的話后臉色瞬間暗了下來,但很快便又調整過來。
“這樣啊……”文露又看了一眼她,輕聲說道,“沒錯,‘紅皇后假說’的確是借用這本文學作品闡述了物種生存壞境中的生物學因素,這種因素會迫使生物發生異常進化來適應生存環境。當然,以上只是我從這種生物的表面特征進行的分析,可能有些不準確?!彼o接著補充道。
雖然身處未知危險之地,但文露依然保持著科學的嚴謹性,這是典型的探索科研人員應有的能力,在任何情況下都要保持冷靜的思考。
“那這棵樹為什么還能活著……我的意思是,它應該少了最重要的部分吧?”我看著周圍,這近乎空心的古樹,想著該怎么描述我的疑惑。
“你是想問,為什么這棵樹缺少了‘木質部’這個營養輸送組織,還能存活吧?”
我點了點頭,雖然我不太清楚這些專業的詞匯,但確實是我的疑惑。
“我不知道?!?/p>
她的回答干脆得令我沒有反應過來。
“好了,大家先吃點東西補充一下體力,然后檢查一下我們現在所剩的物資。”木醫生適時地終止了話題的延展。
文露小心地將她的瓶子放到她隨身攜帶的黑色手提箱。我瞥了一眼,發現里面凈是些瓶瓶罐罐,那些應該是她在座島上采集到的動植物活體標本,看來她已經收獲頗多。
我們把裝備都堆在了一起,大概地清點了一下。由于背包與我們身上穿的叢林裝備綁在一起配帶非常牢固,所以在里面存放的重要補給基本上沒有丟失。但除了背包內的東西,我們在逃竄中失去了幾把武器,包括幾把重型火力輸出,還有方筱的黑色手提箱。但好在她手提箱里的物品除了值錢以外,在這種地方根本沒有任何用處,而她也并沒有對此有所介意。
然后,我們節省著吃了點東西,出于安全考慮沒有生火加熱,食物冰冷難以下咽,但我們應該慶幸還有正常食物可以食用。因為,如果我們要一直被困在這里,到后面食物將是一個威脅我們生存的最嚴重問題。
“塔力先生,你也來吃點東西吧,我來看會兒?!蹦踞t生走了過去,接替了塔力的崗位。
其實,我認為這種“站崗”是沒有必要的。因為即便我們提前知道它們的蠢蠢欲動,也無法抵擋住它們的進攻,數量實在太龐大了,既然我們進入樹內它們就停止了追擊,說明一定是有某種原因令它們不敢靠近。只要我們在這里安靜地等待,等待它們散去再出來就可以逃生,但問題是,它們會散去么?
塔力坐回到我們當中,悶聲地吃著食物,但也只是一小塊,然后開始擦拭著他身上的武器,這是典型的軍人習慣,因為在漫長的任務或戰斗中,武器是陪伴軍人最長時間的朋友,也許對槍說話的時間比對親人或愛人說話的時間更長。
喬心蕾手中不知從什么時候多了一個筆記本,握著筆在唰唰寫著什么,在昏暗的光線下,她蒼白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血色。
文露還在觀察她瓶中的生物,嚴肅認真,很有魅力。
而索鑫則在樹內一會這里捅捅,一會那里瞧瞧,讓別人以為在勘察著地形,估計只有我知道他在找什么。
大家都做著一些貌似可以打發時間的事。我感到有些奇怪,在這里的恐懼來得很突然,消失得也很快,就連我,一個差點被怪物咬碎的幸存者,現在也沒有太多驚魂不定的后怕,頂多是為后面的日子有些擔憂,而且擔憂的是身邊的人。
雖然恐懼減少了,但身體的消耗很大,這里能夠治愈傷口,但卻不能讓我們時時刻刻保持充沛的體力。想到這個要求,我不禁苦笑,人真是個貪婪的生物,永遠不會滿足,得到了星星,還會要月亮。
我眼皮開始打架,微瞇著眼線透過樹縫,外面的光線已經不足以讓我看清楚遠方。我知道,黑夜馬上就要降臨,正常的生物都會沉睡,不正常的則會瞪緊雙眼盯著你。但管不了太多了,因為睡意已經來襲,希望一覺醒來能夠見到明天的陽光。
哦,不對,我潛意識再告訴我——我在樹里,看不到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