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筱與我對視了一眼，眼神都在告訴彼此，這無疑是上天又多給我們一條活路。但生死對半，里面同樣隱藏著未知的危險，只不過我們沒有選擇的余地。

我準(zhǔn)備先跨過去一探究竟，方筱移動過來，并將手中的刀遞給了我，這令我意外。

這是她主動示好的開始？我的情緒有些變化。但我沒有說什么，握著刀鉆進這個只能容下一個人的黑洞，方筱跟在我的身后用戶外熒光棒照著。

其實對于此時的我而言，里面如果有其他危險生物倒不是最令我絕望的結(jié)果，我最怕接下來面對的是一個封閉的洞穴，相比困死在這里，我更愿意選擇殊死一搏。

進入里面，我摸索著向前走了幾米左右，空間突然變得大了起來，之前的擔(dān)憂消失了，我們至少不會被困死在這里。

然而在這表層的擔(dān)憂被撕破后，更多的疑惑顯露出來——這里是什么地方？

在熒光棒微弱的光芒下，我發(fā)現(xiàn)我們在一條傾斜蜿蜒并向左右兩側(cè)延伸的通道。而剛才的入口則是從這條通道的一側(cè)破開，也就是說我們恰巧發(fā)現(xiàn)了這個通道薄弱的地方，這可以說是無比幸運的，但凡再往上爬一米，我們都會錯過這個可能救我們出去的通道。

我望向兩側(cè)，下面與上面同樣黑暗無垠，但毫無疑問我們選擇向上，我們待在地下太久了。

空間雖然變大，但也只是能容下兩個人并行而已，我和與方筱可以并肩而行。光線只能照清前后兩三米的距離，我們踏在黑暗里，那種感覺就像是深陷黑暗泥潭。

兩側(cè)并不是巖壁，而是有些潮濕的泥壁，說明這里面有足夠的空氣流通，溫度也已經(jīng)趨于正常……種種跡象令我燃起出去的希望。但腳下的地面并不平整，而且有一些拳頭大小的小坑，又讓我心生疑慮。

方筱被什么東西吸引佇步，然后彎下腰。當(dāng)她再次起身的時候，我看到她手上多出來的東西，一下子讓我所有瀕臨崩潰的情緒完全釋放出來，那是幾根殘斷的蛛絲。

雖然早就該想到這蜿蜒的通道必定與巨型蜘蛛有所關(guān)聯(lián)，但卻仍期望是另一種結(jié)果，如今得到了鐵證如山的答案殘忍捏碎了期望。

此時，我望向身后的黑暗總感覺有無數(shù)雙血紅的眼睛在盯著我們。

“這是那群怪物通向地面的地穴。”方筱凝視著幽深的通道說出了我不愿說出結(jié)論。

她稱那些巨型蜘蛛為怪物，我眼前出現(xiàn)它們從原本屬于我們的身體里穿出的畫面，不寒而栗。

怪物，我肯定了一遍，但不知是形容蜘蛛，還是我們。

我們繼續(xù)向上爬，我們不能停留或分心，需要精神高度集中并迅速離開這里，這是我現(xiàn)在腦袋里想的唯一的事情。前面路開始越來越寬，并出現(xiàn)了不同的分岔地穴通道，不知通向何處，但我們始終都在最中間的地穴通道，不敢嘗試其他選擇。

這簡直是體力與意志力的磨難，繃緊的神經(jīng)隨時都會撐斷。

然而，當(dāng)我鉚足勁向前爬時，方筱突然停了下來。

我看著她，她立刻說：“別說話，聽！”

我猛地不再說話，仔細(xì)一聽，聽到身下開始傳來陣陣爬行聲，而且聲音越來越近。

我不知道是否是那群巨型蜘蛛發(fā)現(xiàn)了我們，又或者是其他原因促使它們上來，但毫無疑問我們逃出去的期望又破滅了。

方筱緊張地看著我，我向她揮了揮手，示意我們不能再繼續(xù)向前走了，就算我們手腳并用也沒有那群蜘蛛爬的快，所以這時候只能賭一把——藏起來。但這是拿我們的命做賭注。

我環(huán)視周圍，數(shù)條通道被它們挖得分散，兩側(cè)有起伏的土堆可以充當(dāng)掩體，但是并不高，我們只能趴在地上，拼命地放低身體。

聲音越來越近，緊張與恐懼伴隨我們。

當(dāng)一陣熟悉刺鼻辛辣的氣味傳來，我與方筱的頭埋得深深的，臉緊緊貼在地面，屏住呼吸。一只巨型蜘蛛率先從身后的通道中躍出，然后迅速鉆了前面的通道，緊接著一個個巨型蜘蛛如同脫韁的野馬一般穿梭在我的眼前。

但它們的目標(biāo)好像并不是獵物，而像是得到了什么號召前往某個方向集合。

這群蜘蛛的數(shù)量有多少，我無法計算，一切感知都被恐懼禁錮起來。直到許久再沒有蜘蛛從我們身后竄出來，聲音也趨近平靜，我和方筱才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但直接下來該往哪邊走再一次令我倆停滯原地，巨型蜘蛛群已經(jīng)跑在了我們前面，向下是無底的深淵。

“不能回去。”我說。

也不能上去。這是我心中的想法，但我必須做出一個選擇，這是小時候母親常對我說的一句話。她經(jīng)常拿兩個玩具擺在我面前，對我說：“選一個，只能一個，要不兩個都沒有。”

那時，我不懂為什么她不能兩個都給我，而是忍痛割愛從中選一個。當(dāng)我長大，經(jīng)歷了無數(shù)人和事，才明白，兩個玩具只是代表兩個選擇，有的時候你只能選擇一個，而且要快，要不然一個都得不到。

方筱是同意我的，現(xiàn)在的她仿佛又變回了那個纖弱的少女，需要有人在她猶豫不決是做出決定，在她遇到危險的時候給予保護。她已經(jīng)承受了太多超過她這個年齡的遭遇。

我們再一次沿著通道向上走，兩側(cè)還殘留著巨型蜘蛛的刺鼻氣味，我不確定這氣味是否有毒性，不管怎樣我們都已經(jīng)吸入很多。

又走了一段，斜上方突然出現(xiàn)的一絲光線，這令我以為出現(xiàn)了錯覺，直到我與方筱同時確認(rèn)，才證實了它的存在。

我們加快了步伐，朝這希望之光趕去，但又在某一地點突然停下，因為在前面光源處傳來極其刺耳的嘶鳴。這聲音我仍然清晰記得，是那些巨型蜘蛛的叫聲，原本是一種低頻嘶鳴，現(xiàn)在卻如同低沉的轟鳴一般，多少數(shù)量的疊加才會達(dá)到如此效果？

我們小心翼翼靠近光源處，那是一個傾斜向上幾米高的地穴出口，周圍都是發(fā)黃的泥土，稀松的沙子還在上方下落，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現(xiàn)在我有些懷念文露在的時候，至少她能給我們科學(xué)的分析，雖然這些科學(xué)的分析不一定有用，但至少會在某種程度上令人心安。

我們開始向上爬，蜘蛛的低鳴越來越清晰，好像就在我們頭頂，但我沒有停下來，有一種“寧可死在陽光下，也不在地下茍活”的壯烈。

當(dāng)炙熱的陽光灑在我頭頂，毫無雜質(zhì)的天空映入眼簾，我只想躺下來享受這一切，但……那只是幻想。目光所及之處，我看到密密麻麻的巨型蜘蛛，它們各種姿態(tài)，各種顏色，甚至還有剛剛“孵育”出來，還帶著人類形態(tài)的未完成體。

方筱扯了一下我，尖叫著喊我快跑。

但跑向哪里？我們竟然在一個小山谷里，周圍光禿禿的，除了我們就是那成千上萬的巨型蜘蛛，而且四周還有十幾米高的巖壁。

沒有考慮的時間，幾只離我們最近的巨型蜘蛛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我們，雖然感覺上它們好像帶著不情愿的情緒，但仍然向我們襲來。

我和方筱立即向離我們最近的一側(cè)巖壁跑去，可那邊也有幾只在徘徊。我們只能利用最極限的方式來躲避它們。無奈體力與精神都已經(jīng)到了極限，甚至感覺一只鋒利的蜘蛛節(jié)肢已經(jīng)刺向我的后背。

千鈞之際，一連串的機槍掃射聲從山谷的對側(cè)傳來，我聽到在自己身后子彈射入泥土的悶響。但我知道那子彈并不是射向我們的，我條件反射地回過頭，看到身后山谷上面一個小小的人影，機槍的火舌濺射……

在谷底的巨型蜘蛛都被這猛烈的槍聲所吸引，憤怒地朝那邊沖去，這也留給我們救命的時間。

有了未知的幫助，我們順利地跑到山谷的巖壁底下。向上的巖壁有一定的坡度和下腳的地方，對于我們很輕松，而且那些體型龐大的巨型蜘蛛無法爬上來。不過仍不敢大意，因為一旦掉下去就絕無可能生還。

我和方筱開始向上攀爬，不敢停留一秒，一咬牙用盡全身力氣爬到了上面。

當(dāng)踩到上面的地面，我們都已經(jīng)精疲力竭了，伏在地面上大口喘息。此時，槍聲已經(jīng)停止，我想起那個熟悉的人影，看向?qū)γ妫莻€幫助我們的人影早已經(jīng)消失，而下面的巨型蜘蛛還處于狂躁的狀態(tài)，同類相互的碰撞竟然產(chǎn)生了憤怒的攻擊，像極了人類某種程度的爭斗。

我無暇顧及這種非自然生物的行為，尤其是現(xiàn)在還處于危險的邊緣。我看向方筱，發(fā)現(xiàn)她還伏在地面，而且身體劇烈的顫動。

我立即爬到她身邊，想把她扶起來，但卻看到她雙手捂著臉好像極其痛苦。透過縫隙，我看到她的臉上竟然有血淋淋的傷口。那一刻我猛地心一緊，難道剛才在下面她受傷了？如果真是如此，臉上這么重的傷，近乎毀容，她是如何挺過來的？

“不……不要過來……”聽到我靠近的聲音后，她的語氣虛弱，聲音不平穩(wěn)地阻止。

她不讓我過去，我不相信這是因為她害怕我看見她被毀容，她應(yīng)該知道，這個時候生命大于一切。

“你的臉……”我欲言又止。

“等……一下就好了。”她堅持道。

等一下就好了？等待島的治愈？我不知道是否理解對她這句話的意思，但還是尊重她的堅持。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方筱始終伏在地面，身體漸漸不再劇烈顫抖。最后，當(dāng)她平靜下來，她開始慢慢從地面爬起，但似乎刻意隱藏什么，因為她的臉一直背著我。

我不知道在她身上發(fā)生了什么變故，只能耐心等待，直到她一點一點轉(zhuǎn)過身。

其實我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她臉上血淋淋的傷痕已經(jīng)消失，沒有一絲受傷過的痕跡。島嶼的治愈能力還在。

但令我詫異的是，她臉上同時消失的不止傷痕，甚至連在地底留下的污漬都一起抹滅，如同換了一張嶄新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