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只屬于人道。

這不是什么霸氣的宣吿，而是一個既定存在的事實。

凡界幾乎所有的智慧族群都對死亡有著自己的理解，但是無一例外的，他們都會供奉自己的先祖神靈。

這是一種可以讓祖先的靈魂長存世間的特殊方法，而意圖戰勝死亡，才是仙道出現的根源。

所以，曾經的靈鬼道是凡界的霸主。

但是只有人道創立了一整套極端強大的體系，給肉體死亡后的靈魂再來一次的機會。

這是開天辟地一樣的偉業，而數十萬年過去，這套體系依然在不斷地運轉和完善。

它為人道注入了無比的希望，逐漸成為了文明發展的根基，因為想要來世再為人，就必須要通過輪回的審判。

這是獨屬于人道的信仰。

所以，輪回是只有屬于人道的生靈才擁有的權利。

因為人道香火之力的存在，其它任何族群和仙道，都無法通過輪回轉生。

但是為什么，素娘再次輪回成了一個荒野妖精族的小姑娘？

幾千年前，劉問禾在突然消失的那段時間里，究竟做了什么？

難道他為了素娘，以一己之力更改了輪回的規則嗎？

陳跡想到這里，嘆息不已。

難怪，難怪。

難怪當初因為火樹銀花被攻擊，劉問禾會一怒之下把山精道都滅了個干凈。

難怪荒野露這么特殊，一心想著脫離荒野妖精族轉去修仙。

難怪無情公子會注意到自己，提前將好處都給了他。

呵，無情無情，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他是真的無情嗎？

陳跡感覺自己在這整個無情公子相關的事件里，就像是一根應緣而生的絲線，將本來沒有什么關系的琳瑯和無情公子，荒野露和仙道串聯在一起。

沒錯，事情發展到現在，他以后也只能將荒野露帶入一個友好仙道了。

上一輩子因為壽元太短先死了，這一輩子她能老老實實待在荒野妖精族群里才怪。

那個老頭子說一半留一半，剩下的還要自己去猜，也不知道是什么惡趣味。

他現在只想先把劉問禾擅改過輪回的可能上報給師父，然后將花束帶到素娘的墓。

畢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對方也不是沒有幫過他，算是對他有恩情。

眉心中間還有兩滴眼淚，估計自己一天沒完成劉問禾的請求那兩滴眼淚就會在他腦袋里待一天。

當然了，自己現在成為了關鍵人物，這兩滴眼淚應該也是自己的護身符。

在如今人道歷劫的環境下，這反倒是一種福利。

有些東西的深意并不用言語去說明，他不知道為什么無情公子不來親自做這些事，但是自己能領會到對方的誠意就行。

而且，素娘的墓應該是放在一個野生的洞天里。

只有放在洞天里，才能在最開始就隔絕火樹銀花對素娘靈魂的召喚，然后尋找時機將其投入輪回。

看荒野露的年歲，輪回的時間絕對就在近幾年。

洞天里一般都會有一些好東西，如果能再得到一卷道經，或者山精道的寶藏什么的，他就有機會更快的踏進藏海境了。

答應了荒野露幾年后會將她引入另一個仙道中修行，并且得到對方不會再亂跑的保證后，陳跡與洛婉秋兩女就將她帶出了無情公子廟，交給了正在門外恭敬等待的荒野吿和荒野湫。

“荒野兄，你真是有了一個了不得的妹妹。”陳跡跟荒野吿打了一個招呼。

他要是知道自己成了無情公子的便宜大舅子，臉上的表情估計會很精彩。

“嗯？”荒野吿不明所以，還以為陳跡說的是荒野露在族群內的身份不簡單，不過這不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嗎？

陳跡也沒在點明什么，轉頭對荒野湫說道：“想必你就是貴族群祖廟的廟祝吧。”

荒野湫點了點頭，“我確實是廟祝之一。”

“那我有些話想要跟你說。”

于是陳跡便和荒野湫離開了這條街道，一路行出了部落的大門，來到了部落旁的那條大河邊。

洛婉秋兩女跟在后面，并沒有去打擾陳跡。

她們也知道，方才遇到的異象都是陳跡自己的事情，她們并不需要了解的太過清楚，只要陪在他身邊就好。

此時火樹銀花內的天時還早，大河邊都是一片片金黃色的麥田。

河對面是一群悠閑吃草的火鬃白馬，就是荒野露之前騎的那一種。

而這個時候，陳跡才發現，大河里有許多銀色的花瓣隨波逐流，原來他們祭祀用的花瓣是來自這里。

“你是廟祝又姓荒野，想必在族群內的地位很高，有些話與你說也一樣。”陳跡看著河對岸的白馬群說道。

“荒野露想要修仙的愿望，我會幫她達成。當然了，是在她履行了在族內的職責過后。”

“這……”荒野湫眉頭一皺，不知該說些什么。

“你要知道，你們是束縛不住她的，她應該是你們這一代的喚靈者吧。”

荒野湫沉默地點了點頭。

喚靈者，就是能通過儀式喚醒已經沉睡的年代久遠的先祖神靈的人。

這種人具有天生的能與先祖神靈溝通的天賦，有些先祖神靈存在的時間實在太過久遠，因為記憶和情感逐漸缺失，如果一直沉睡下去反而有一天會變成類似厲鬼一樣的存在。

所以就需要喚靈者每隔若干年將之喚醒，送他們在天地間消失。

這實際上是一個充滿了悲傷和莊重的位置。

但也因為喚靈者與先祖神靈十分親近，所以往往是整個族群里最超然物外的人。

只要不犯大錯，就沒誰能把他們怎么樣。

荒野露如果真的想跑，估計他們想抓都很難將其抓回來。

“請轉告你們的王，這是我作為嵐山仙門不老洞弟子的請求，作為誠意的交換，貴族群可以在我到達藏海境后，向我尋求庇護。”

大仙門的弟子，每一個都是天才中的天才。如果沒有意外，修煉到靈慧境界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他所允諾出來的庇護，可不是空頭的承諾。

荒野湫沉默了一會，然后指著面前的河說道：“這條河，實際上就是先祖沉睡之所。”

“每一個族群都有自己獨特的傳承和信仰，它流淌在我們的歷史和血液中，是我們族群的誕生和歸宿。”

“荒野露還沒有見過我們的傳承真正驚心動魄的一面，但我現在可以答應你，如果她在儀式過后仍不為其所動，她將擁有去外界修仙的自由。”

荒野湫伸出纖細光滑的手，輕輕向前一劃。

面前的空前泛起一陣水波似的波動，驀然開啟了一個類似空間門的門戶，

門戶的后面是一片淡藍色的世界，藍色的廣袤草原上有幾株藍色樹葉的巨樹點綴其中。

無數的村落有序座落其間，其間竟然還有裊裊炊煙升騰。

離得近處，一個荒野妖精族的老嫗站在藍色的花叢中，抬起了頭對陳跡露出微笑。

陳跡也報以微笑，原來，他們是這樣戰勝死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