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員外的院子中,一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用他們狹長的黑目看向了陳跡,畫面似乎就在此時定格。
唯獨收了陳跡錢幣的那個士兵頭子開始渾身發抖,蒼白的皮膚上像燭淚一樣地滴下了白色的“汗珠”。
“仙,仙長饒命!”尖細的聲音從陳跡的手中傳來,鼠員外蹬了蹬腿,兩個前爪想要抓住陳跡的手,又突然縮了回去。
“仙長,我從來沒有傷害過哪個人,踢人都踢的不重,還定期給他們發錢的。”
鼠員外有些艱難地又說了一句,舌頭都伸出來了。
嘭,陳跡將其扔在了地上,把院子的地面砸出一個凹坑。
“謝謝,謝謝仙長不殺之恩!”鼠員外反應也是快,立即不顧傷勢從凹坑中爬起,跪在陳跡身前不住扣頭。
身形縮小了一截的士兵頭子見狀也晃蕩著自己的紙盔甲跑到陳跡面前跪下,雙手將收到的兩枚錢幣舉起,他的手依然在抖。
而這個時候,周邊的“民眾”也反應了過來,竟紛紛站到了陳跡的身前,將鼠員外護在了身后。
他們黑目斜豎,表情憤怒地看著陳跡,像是陳跡是一個大惡人一樣。
“你們干什么,快讓開!”鼠員外大驚失色,連忙爬著上前將那些人撥開。
然后對陳跡說道:“仙長勿怪,仙長勿怪,他們妄念太重,心智已經不正常了。”
“行了。”陳跡一揮手,點點玄黃色的光芒灑下,攔在他身前的民眾就紛紛倒地不起了。
那個士兵頭子身上融進了一些光芒,身形迅速恢復了正常,手也不抖了,連連扣頭感謝不已。
這玄黃色光芒就是人道香火之力,實際上它就是妄界中的錢幣。
人道香火之力大多來自于生者虔誠的感念,在世之人通過各種祭祀的方式將這份香火之力傳達到已故親人的靈體上,可以助他們穩定自身的狀態,并且最終消解妄念,令他們可以前去輪回。
有些像陳跡前世所說的陰德。
留在妄界的靈體大多妄念極重,甚至有一些根本就不想前去輪回,就這樣一直在妄界中生活,直到有一天無人感念,耗盡香火之力消散于世。
往常這里有先祖神靈和護道圣器坐鎮還好,如今它們紛紛或消失或破損,很多靈體已經沒有了正常的心智了。
鼠員外能給他們發錢,他們就會自發地維護鼠員外。一切都是為了能夠繼續在世間留存,可嘆又可憐。
而這樣的靈體多了,就會讓妄界自發地進入一種惡性循環中,大量的妄念充斥,漸漸地所有靈體都會如他們一樣。
甚至,在皇城中被拉進來的生者也會失去曾經的記憶,認為自己同樣是靈體。
一些境界較低的感天境修士,一不小心都可能陷入幻象之中。
而像之前的車夫那樣的終究還是少數。
“鼠員外,我很好奇為什么你能發錢給他們,另外,報上自己的跟腳。”陳跡居高臨下地看著鼠員外,平靜地說道。
“仙長叫我鼠逑就行。”鼠員外誠惶誠恐地說道:
“我本是蓬東國皇城中一位仙長飼養的寵物,本來也只是稍微有點靈智,后來有一日天地突然大變,我便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里。”
“當時這里的太陽還是正常的黃色,然后它就爆炸了,我撿到一個飛下來的碎片,道行就便高了,后來就用它來給這里的民眾發錢。”
“把那個碎片給我看看。”陳跡聽到這里立即說道。
“在,在這里。”鼠逑在自己的衣服里摸索了一會,掏出一個黃色的圓片。
陳跡伸手一攝,便將圓片拿到了手中。
“師弟,這個不會是……”這時一直在一邊旁觀的洛婉秋也上前查看了一下圓片。
陳跡點了點頭,“事情有些復雜了啊。”
這個圓片,赫然正是護道圣器的組件之一。
護道圣器材質特殊,大半都是用香火之力具現出來的,他一拿到手里就感應出來了。
一個小圓片就蘊含了強大的力量,也怪不得鼠逑能瞬間道行大漲。
只是如果護道圣器真的炸的這么碎,那收集的工作可就很是繁瑣了。
只是這時,陳跡的額頭突然出現了一抹靈光,他眉心之間再度浮現出一朵惟妙惟肖的若離花。
“師弟,快看你的眉心!”洛婉秋第一時間發現了異狀,趕忙提醒道。
其實不用洛婉秋說,這一次陳跡自己都察覺到了異狀。
他的心中莫名出現了一種離奇的感應,好像可以通過手中的圓片感知到最近的圓片的位置一般。
他拿出寒銅鏡照了照,松了口氣,對洛婉秋說道:“看來我們有老前輩的指引了。”
洛婉秋一瞬也想明白了陳跡話語中的意思,也點了點頭。
陳跡這時又對那個士兵頭子說道:“跟我說說你口中的那個大城是怎么回事。”
看他方才的表現,這個士兵好像是知道些什么的。
“好,好,仙長。”士兵有些緊張的回道:“大概十五天前,我好像去過一次大城,那里突然來了好多活人……”
“放屁!”鼠逑還沒聽他說完突然大喝了一聲,然后趕忙對陳跡叩首。
“仙長,天地大變明明是十天前開始的,這個家伙他說謊!”
“不可能,我明明記得是十五天前!”
“我有道行在身,你還有我記得清楚?”
洛婉秋看了陳跡一眼,陳跡閉目感知了一下天道,距離皇城被毀的時間明明只有一天。
看來,哪怕這位有道行在身的鼠員外,也有一定程度陷入了幻象中啊。
“算了。”陳跡出聲打斷了兩者的爭辯。
他溝通天道,瞬間就引了一道光芒劃破虛空打入了鼠逑的體內。
然后對士兵問道:“你說的大城,可是在那個方位?”
他伸手指了一個方向,如果以翡翠太陽的位置為東方的話,他指的正是小鎮的北側。
“對對,就是那里,我曾經,曾經……誒?我是怎么去的來著?”士兵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我們走吧。”陳跡對洛婉秋說道。
“仙長……”被光芒入體的鼠逑早就嚇壞了,看陳跡要走,趕忙叫了一聲。
“照顧好此地的靈體。”陳跡頭也不回,揮手灑下了一些錢幣,便和洛婉秋駕馭著法寶飛走了。
二人出了小鎮,又飛過幾個村莊,便來到了外面像是被人用折紙折出來的荒野上。
這時陳跡忽有所感,回頭一看,發現來時的村莊和鎮子驀然消失不見了。
原地唯有幾個奇怪的畫像樹立在那里,陳跡甚至在里面看見了自己剛下馬車時的身影。
這時荒野上出現了一團一團的灰霧,陳跡和洛婉秋又飛了半個時辰,結果前方什么都沒有看見。
一回頭,竟然又看見了那幾副奇怪的畫。
他們二人見狀只得先落地,查找一下原因。
而他們剛落下身形,陳跡只聽到背后突地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
“你們看見我姥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