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榮兒卻是一直就知道的,外人都傳是因為陳二口原本就比陳宋氏年紀(jì)大上二十歲,早就沒了生育能力。
原本他是想好好善待他們,就像兒子善待父母一樣。這樣,也好叫陳二口看在眼里記在心里,然后跟宋寡婦提了將他領(lǐng)過去當(dāng)兒子,他也好離開宋家這個蠻不講理的地方。
可又一想,陳二口人好有什么用,他是個怕老婆的軟漢子。陳宋氏那嘴一張,就跟炮轟珠子似的,一樣煩得很。
所以宋榮兒打消了這個念頭,一句不提贍養(yǎng)的事,只說,“姑姑和姑父身體還硬朗著,還能再活二三十年。”
孟子君跟著點點頭。
陳二口笑的很勉強,“其實,不是我不能生,是她不想生。生了孩子就不能忙她的生意,所以就一直拖到現(xiàn)在。”
孟子君聞言,不由得想遠(yuǎn)了,媒婆在古代必須是生過孩子,且丈夫孩子都健在的人還能做媒,這樣的人有福,有福為媒才受人尊敬。
但陳宋氏卻不是個有福的人,依然干著媒婆的行當(dāng),多半走的不是什么正經(jīng)路子。
早些年,她也翻閱過不少資料,說古代媒婆和牙婆都是通的,既兼著媒婆的職又占著牙婆的位,估摸著陳宋氏走的就是這條路。
可若是陳宋氏真的干了拐賣人口的壞事,陳二口這種老實巴交的人定然不會同意的,怎么就能在陳二口眼皮底下做的如此順手呢?
孟子君想到這里忍不住探了探陳二口的口風(fēng),“姑父可知道大姑平日里都是如何給人家作介紹的?說些什么,做些什么?
正好我娘家有個親戚也到了年紀(jì),前些日子托我爹給他們做媒。我爹哪懂這些,可難死他了。我一尋思,大姑是作慣了的,問你們再好不過。”
陳二口擺手,“我哪里知道。說媒都是女人家的事,我一個莊稼漢不插手。都是你大姑在外面跑腿,我在家耕種收割。
若你真要問些經(jīng)驗行道,一會你大姑跟你娘商量完了,我再幫你問問去。”
孟子君了然,大姑父果然是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對大姑的事一竅不通,她才這么如魚得水的在外干些拐賣的勾當(dāng)。
想想宋榮兒的經(jīng)歷,她就很肯定了。
宋榮兒可從未聽說過孟家村有人找孟樹苗做媒的,多半是孟子君杜撰用來套話的,所以,他也就幫著孟子君,回了陳二口,“不必了。都是些小事,他們孟家村也有給人做媒的媒婆,還是讓他爹問他們吧,我們太遠(yuǎn)了,幫不上忙。”
陳二口點點頭,沒再多說。
這時,飯已經(jīng)煮熟了,鍋里起了一層白沫,鍋蓋潑潑的浮動起來,白沫如同白色奶油一般流瀉出來,香氣四溢。
孟子君趕緊起身擦凈灶臺。
陳二口看著孟子君擦拭,思緒開了會小差,回過神時已不再說自己的事,反而盯著宋榮兒的腿看了一會。
宋榮兒也不介懷,看姑父關(guān)懷的眼神,也樂意跟他談?wù)勍饶_的事。
“今早孟兒的爹還來了,說能幫我醫(yī)腿,只是頗有些曲折。”
陳二口點點頭,“是啊,你這腿歪了不說還壓迫了筋脈。不破皮剖肉根本治不好。但這種醫(yī)術(shù)至今還無人試過,就是那些有經(jīng)驗的大夫也只是做過這些猜想,未敢真正上手。
而且,這樣生生的將人的皮破開,那疼痛也是可想而知的。”
陳二口說著,自己都疼的直皺眉,抬眸回看宋榮兒時又小聲問了一句,”這樣的疼,你扛得住?“
宋榮兒眼睛發(fā)愣,好半天沒回過神來,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空氣忽然安靜了片刻,孟子君站在灶臺前不敢再走過來,原本瞞著他的事被他知道了,感覺自己現(xiàn)在就像撒了謊的惡人,實在是無臉面對。
陳二口看了看宋榮兒,又看了看孟子君,也感覺到了尷尬的氣氛,可明明自己沒說錯話,為何會被這種氣氛壓迫的特有罪惡感?難道真是自己說錯話了?
陳二口惴惴不安,不敢再待下去,起身去院里透透風(fēng)。
廚房里就只剩下孟子君和宋榮兒兩個人,背對背,一個站著,一個坐著,氣氛安靜異常。
孟子君忽然很不安,手腳冰涼,身子微顫,聲音好像不是自己的了,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說了些什么。
“其實你也不用太悲觀。船到橋頭自然直嘛,何況這世上也不是沒有止痛的藥物。
罌粟你知道嗎,少量罌粟提煉的粉末是可以止疼的。
至于動刀嘛,我會,我可以幫你。破皮的刀長什么樣子,我也清楚。只要找人打幾把這樣的刀來,就沒問題了。”
宋榮兒像什么都沒聽見似的,自言自語道,“難怪爹瞧了兩次病。我還納悶他在家里不是把病瞧得清清楚楚了嘛,為何還要來一次。而且每次都吞吞吐吐,原是因為這樣。
看來,我這條腿是真的沒有希望了。”
宋榮兒忽然垂下眼眸,目光暗沉沉的,好似要掀起狂風(fēng)暴雨的江海。
孟子君看的心急,“你為何就是不信我呢。我也是學(xué)醫(yī)的,他們說的我都會,我只是苦無工具罷了。
宋榮兒,你相信我,只要我找人打造好手術(shù)刀,再找來罌粟粉,一定能幫你把腿治好了。”
宋榮兒饒是不信,“孟兒姐,你就別安慰我了。我知道你們孟家的醫(yī)術(shù)向來傳男不傳女,即便你偶爾偷學(xué)了幾招,那也是派不上大用的。
反正我這腿也不是折了一天兩天了,還不至于因為這種事想不開。你放心吧。”
孟子君不放心,他這么說,說的那么失落,哪里能放心。
孟子君原本還想安慰幾句,但這時候原本還在大堂里爭執(zhí)的陳宋氏和宋寡婦幾個都已經(jīng)出來了。
宋寡婦叫嚷著要吃飯,孟子君沒來得及安慰,宋榮兒先斷了飯菜出去,她也就沒辦法,只能等晚些時候再說。
飯菜已經(jīng)擺到了屋里,大家圍著吃。
飯間,宋寡婦和陳宋氏兩人看起來面色不錯,像是止住了爭吵而且還達(dá)成了某種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