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騎馬,于是先到了鎮上,去雇傭馬車的地方問,一開始,是個滿臉胡子的大叔來接待我,態度也還算熱情,但我一說是去沉香閣,他就變了臉色,似笑非笑的看著我:“小姑娘家家的,沒事在家繡繡花多好,作甚來消遣我?”我和他解釋,我是真的有事要去沉香閣,他還像是看著傻子一樣的看著我,到后來,他開始不耐煩,就把我趕了出來。
我只好離開,離開前還隱隱約約聽見,他在和身邊的人嘀咕:“挺漂亮個小姑娘,腦子不好使,我還以為要來個大生意呢。”
我鼻頭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之前有爹娘在,我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我咬著牙跑到樹下蹲了下來,沒忍住還是流了淚,眼淚打濕了手中的包袱。
過了一會,我擦擦眼淚,給自己打了打氣。馬車不肯去,那我就步行好了,反正總有一天我能到沉香閣的。找面善的老人家問了路,我朝著沉香閣的方向行去。
因為是打聽著趕路,所以根本沒有什么計劃,再加上我趕路心切,所以到了傍晚,我還在荒郊野外,周圍沒有任何村落或是城鎮讓我落腳休息。
傍晚的風有些涼,我一陣發抖,我抬頭看看天空,天色在慢慢變暗。我知道,天就要黑了。第一次在外面過夜的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想了想臨行前香凝姐姐的囑托,晚上在外面過夜一定要生火,不然溫度很低會生病,野獸也都是怕火的,有火他們就不敢靠近……
野獸……我默默的抖了抖,好在旁邊是一片樹林,趁著天還沒黑,我趕緊去撿了些干柴回來。只是我笨手笨腳的,撿干柴的時候不小心弄傷了自己的手。我看著手上的鮮血,苦笑了一下。我也不會包扎,只能撕了自己的裙角胡亂的擦了擦,再草草的把手指纏上。
把干柴放成一堆,我從包袱里掏出了打火石。一看到手里的打火石,我就情不自禁的又走神了。
家里的月娘做得一手好菜,我最是喜歡她做的菜和各種好吃的糕點,好喝的粥和各種滋補的湯水。我以前纏著她教我,但我在廚藝這方面笨的很,只能勉勉強強生起火,別的什么時候放調料,什么時候盛出來一概記不住。她教我做百果粥,我不是多放了調料,就是燒糊了食物,再不就是把食物做的半生不熟,把廚房弄得一片狼藉,臉上也弄得一片臟污。
月娘一邊捂著嘴笑,一邊拿過我手中的勺子:“小姐,還是我來吧,你先出去等吧,廚房都是煙,別把你熏壞了。”她握住我的手,“小姐這么嬌嫩的手指,可別受傷了,留了疤痕可就不好看了。”
“好嘛好嘛。”我噘著嘴,很是不開心:“那你下次一定要教我。”
“好的,下次教你。”月娘拿出帕子,細細擦掉我臉上的臟污。我還記得,她的眼睛彎彎的,眼角有著細細的紋路,看向我的眼中滿是慈愛。
但是我最終還是什么都學不會,什么都做不好,月娘心疼我嬌嫩的手指,每次都說下一次再教我,下一次再教我,終于我再也沒有機會向她學習做菜了。
沉默了一會,我開始試著生火,但一來手不太方便,二來心中恐懼,我試了很多次,才終于生起了火。
天慢慢的黑了下來,火光照亮了我身邊的一片地方,也驅散了我心中的一些恐懼。我從包袱里摸出干糧,胡亂的往嘴里塞著,一邊塞著,一邊不自覺的掉眼淚。我一邊抹著眼淚,一邊低下頭抱緊了雙膝。
爹,娘,我好想你們……
夜晚的樹影影影綽綽的,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一片黑暗,蟲子的叫聲此起彼伏,我勉強吃下了半個干糧,仰頭看著天上的星子,試圖把眼淚憋回去。爹娘都不在了,沒有人會為我擦去眼淚,我一定要堅強起來。
一陣微風拂過,我忽然覺得心中一緊。不知為何,我忽然覺得似乎有人在看著我。但四外打量了一下,除了沉沉的黑暗,什么都看不到。我在火旁蜷縮成一團,伸手取下頭上的桃花簪,默念了幾句,一陣光華閃過,桃花簪化為了一根短杖,我把它緊緊的握在手中,感覺心下安定了許多。
趕了一天路,加上心中驚懼,我終于累極,不知不覺就抱著桃花杖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醒來時天已經蒙蒙亮了,我爬起來,火居然還沒有滅,還留有最后的余溫。不知是不是夜里受了涼,抑或是第一次在外露宿,我覺得頭有些昏昏沉沉的,手腳也有些發涼。
去沉香閣的路遠而艱難,之前的十六年,我一直過著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生活,這樣的奔波勞累讓我有些吃不消。并且我根本不懂得自己要如何生活,我甚至都完全不會給自己梳頭發,頭發就胡亂的用絲帶綁了一下,我想我的樣子一定凌亂極了。
但是,為爹娘報仇的意念始終支撐著我,我磨破了腳,跌破了膝蓋,甚至感染了風寒,也咬著牙逼迫自己趕路。
好在這一路甚是安全,我可能是被當成了逃荒的乞丐婆了吧,沒什么人來找我的麻煩。只是夜晚在外露宿時總感覺有人跟著我,但最后什么事也沒有發生。
這天,我到了沙漠邊緣,幾家小店零零散散的處在那里。我進了一家相對干凈的小店,準備稍作休息,買些干糧再繼續趕路。
店家是個面善的中年男人,他看我風塵仆仆一身狼狽,不僅沒有厭惡的趕我出門,反而還滿是悲憫的讓小二給我端來了飯菜。我意識到他可能和別人一樣,把我當成了乞丐吧。我拿出銀兩給他的時候,他知道誤會了我,所以看上去有些窘迫,但我知道他是好人,不是每個人都會對乞丐這么好的。
之前在小鎮上我就看到過,有的店家嫌棄乞丐身上臟,不讓他們進門,甚至還讓小二把他們打出門。
難得碰上這么好心的店家,我于是向他打聽了接下來的方向。
店家聽聞我要去沉香閣,就勸我說:“去沉香閣必要經過這片沙漠,沙漠可不是鬧著玩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沙漠里送了命,你一個姑娘家,還是不要冒險了。”
我搖搖頭感謝店家的好意:“多謝店家,但是我真的不得不去。”
店家見我一臉堅決,也不再勸我,他嘆了口氣,說:“姑娘既然心意已決,我也不好多說什么,我這有匹駱駝,還有水袋,就贈與姑娘,希望能派的上用場。”
我謝過好心的店家,不顧他的推辭,留下一些銀兩,就爬上駱駝,朝沙漠深處行去。
沙漠中比我想象中更熱,我風寒未愈,一進沙漠就被曬得頭昏腦漲。水袋里的水很快就被我喝光了,可是路途依然遙遠,遠的看不到盡頭。
我總感覺有人在跟著我,可是回過頭,茫茫的沙漠,只有一排駱駝的腳印孤零零的延伸到我看不見的地方。我苦笑,居然已經熱的出現幻覺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幾乎再也撐不住了,身子在駱駝上搖搖欲墜,眼睛也再睜不開了。最后存留的意識就是我從駱駝上滾落了下來。
要,死了嗎?爹,娘,我就要見到你們了吧?
對不起,音兒沒用,不能給你們報仇了……
“音兒,醒醒,快醒醒。”多么溫柔的呼喚,多么熟悉的聲音,是……娘嗎?
我掙扎著睜開雙眼,眼前的人居然真的是娘,那溫柔的笑靨,我以為我此生再也看不到了。
“娘……”我的眼淚滾滾而落。“娘,真的是你嗎……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你這傻孩子,說什么傻話呢。”娘輕撫著我的頭,慈愛的說。“莫不是糊涂了,我怎么是你娘呢。”
我還沒有弄清楚狀況,姜兒走了進來,她身上穿著我的衣服。看見我醒了,她眼睛一亮。
“爹爹,音兒醒了哎!”她回頭喚道。
爹走了進來,也是同樣慈愛的眼神,看著我:“醒了就好,好好休息下吧,姜兒不許偷偷的帶音兒去玩了。”
“知道啦爹爹。”姜兒調皮的吐了吐舌頭。
眼前的一切多么溫馨,可是我的心里充滿了驚恐。為什么我的爹娘成了姜兒的爹娘,為什么姜兒成了小姐,而我成了丫鬟?
沒等我提出自己的疑惑,他們就挽著手走了,他們笑著,看起來那么開心,仿佛他們才是一家人。
“爹……娘……不要走,不要丟下我……”我無助的伸出手,可是他們仿佛聽不到一般,慢慢的走遠了,只把我留在一片黑暗里。
“爹……娘……”我抱緊自己的胳膊,“你們在哪,不要走,我好害怕……”
可是沒有人再回應我。
遙遙的,我聽見不知哪里傳來一陣縹緲的聲音:“孩子,醒醒,快醒醒,你不能再睡了。”
是誰在叫我?我不能走,我爹娘,還有姜兒都還在這里,我要找到他們!一旦離開,我就找不到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