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門外響起侍女的聲音:“宮主，問天公子求見。”

我坐直身體，娘理了理我的頭發，輕咳一聲道:“讓他進來吧。”

門打開，南宮問天快步進來。我見他面色凝重，心不由一緊，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他匆匆走過來，輕聲道:“姑姑，青鷺已經遇害。”

“竟是真的已經遇害了嗎……”娘的面上閃過一絲哀傷。

“是的，我已經將她帶回來了，怕生什么是非，先安放在宮外的一個山洞中了。”

距離靜水山莊出事已經有些日子了，我想到腐爛的尸體，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娘似乎猜到我在想什么，轉向我，目光有些哀傷，有些自嘲:“音兒，你或許不知道，和人類不同，翼靈死后，尸體不腐不化，千年萬年都不會有一分一毫的變化，唯有對其施引靈術，方化蝶飛去。”

“也正是因為如此，蝴蝶，是翼靈一族的圖騰。”

我想我懂得娘的悲傷，作為人類，死后尚且能入土為安，歸為塵土，可作為翼靈，如果沒有引靈術，怕是死了也不得安寧。

“娘……”我擔心娘太過悲傷，忙上前扶住她。

“我沒事。”娘搖搖頭。“問天，帶我去。”

說罷，娘對著門外的侍女囑咐了幾句什么，就帶著我和南宮問天到了她的內室，然后在墻上的壁畫上摸索了一下，地毯下方就打開了一個密道。

娘打開密道后，對我說：“音兒，你呆在這里等我們回來，我和問天去就可以了。”

“娘，帶我去吧。”我拉著娘的袖子輕聲道。“青鷺她保護了我那么久，甚至丟了命，我都還沒有見過她，讓我見見她吧。”

娘猶豫了一下，南宮問天似乎看出娘的顧慮，說道：“姑姑，就帶茶音妹妹一起去吧，沒關系，青鷺姑娘走的很安詳，讓茶音妹妹見見也無妨。”

我們三人避開宮中眾人，從密道出了幻月宮。

走在密道中，我不自覺的想起靜水山莊的那一場逃離，在幽暗的密道中，我和姜兒拼盡全力的奔跑，在我絕望之時，有一雙柔軟卻堅定的小手一直攙扶著我，直到我逃出生天，她的生命卻永遠的定格在了十四歲。

就因為一個我，害死了這么多的人，現在又多了一個青鷺。

南宮問天安放青鷺尸身的山洞距離幻月宮不遠，那山洞里空空蕩蕩的，青鷺的尸身被安放在一堆稻草上。她身體嬌小玲瓏，身穿著一襲簡潔的青色短衫，安靜的躺在那里，長長的睫毛低垂著，在眼瞼上投下淡淡的暗影，黑發凌亂的散落在地上，嘴角甚至還帶著一抹微笑。如果不是看到她左胸上的血跡，我甚至會以為，她只是睡著了。

但是，令我奇怪的是，青鷺的額頭上一片光潔，并沒有作為翼靈的標志的蝴蝶印記。

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南宮問天輕聲道：“翼靈死去后，靈力會逸散在天地間，所有作為翼靈的特征都會隨之消失，除了尸身不腐不化，和人并無分別。”

我這才點點頭，在青鷺身前跪下，拜了幾拜。雖然我從沒有見過她，但是她默默守護了我那么久，是受得起我的一拜的。

青鷺姐姐，謝謝你守護在我身邊，謝謝你對我娘親的忠誠，我不會讓你白死，我會親手殺了殺你的人給你報仇，你就放心走吧，愿你來生投胎一個好人家，愿你來生平安喜樂，一生無憂。

娘和南宮問天默默的看著我，我站起身后，娘喃喃的喚了一聲青鷺的名字。隨即走上前，在青鷺面前蹲下身細細的查看。

“只有胸口一道致命的劍傷……身上也沒有被靈力傷到的痕跡……”娘明顯有些不敢置信，“青鷺是我身邊很得力的助手，靈力和天賦都極高，法術也很強，整個幻月宮能敵過她的，絕對不超過十人。怎么會，一下就斃命了呢？”

“姑姑，你看，青鷺面帶微笑，很可能是看到了熟識的人，而正是這個人，殺了她。靈力不相上下的話，青鷺沒有防備，自然處在弱勢。姑姑，宮中與青鷺熟識的人都有誰？”南宮問天道。

“青鷺長期不在幻月宮，熟識的人并不多。”娘細細的想了想，“初雪，守門的素語，負責接應她的青鸞，以及墨染，照影，東辰，輕音他們幾個。”

“那靜水山莊出事的時候，他們都誰離開過幻月宮？”南宮問天又問。

“除了青鸞之外都離開過。”娘說。“翼靈一族外貌除了眉間的蝴蝶印記外和人族并無不同，所以我也并沒有太過約束他們去人間游歷，但都要由守門人記錄下來，我會時不時去翻閱。”

“這可糟了。”南宮問天聽完這段話，似乎想到什么，臉色突變。“這么說，叛徒很有可能是四位長老中的一位……”

“何以見得？”我心中一滯，娘也愣住了。

“姑姑，茶音，你們想，青鷺既然靈力甚高，就算沒有防備，一般的翼靈也不可能一招就置她于死地，初雪只是無依無靠的侍女，素語是守門人，她們實力不強，不可能一招就殺死青鷺。而四位長老的子女，墨染，照影，東辰和輕音，他們都不是泛泛之輩。如果是他們中的一個，那就不奇怪了。”南宮問天顯然經常來幻月宮，了解的遠比我知道的多。

“那也不見得叛徒就是四位長老中的一個吧？”我看見娘一瞬間蒼白的臉色，不由有些心疼。“有可能只是是他們的子女要叛變呢？”

“不可能。”娘搖搖頭。“我這些年損失了不少靈力，但若只是長老的子女在搗亂，我早就把他抓出來了。這么多年，我竟沒有想到，實力那么強大的幕后指使，除了四位長老，又有誰能逃過我的眼睛呢……”

“娘……”我擔憂的看向她。“我覺得現在還不能過早下定論。有可能是宮中有后起之秀隱藏了靈力呢，而且青鷺未必就是看到了熟識的翼靈，她長期在外，看到自己的族人，不管熟不熟悉，也會微笑打招呼的吧。”

“茶音妹妹說的有理，姑姑你也不要太過擔憂了。”南宮問天也感覺到娘情緒有異，輕聲安慰道。“畢竟現在一切都只是猜測。”

“但愿如此吧。”娘的臉色有些灰敗。“四位長老都是和我經歷過生死的，如果叛徒真的出現在他們中間，我……”

我想，娘未必就沒有懷疑過四位長老，她只是潛意識里就不愿意相信他們會叛變。

“不管如何，我最近也多接觸一下四位長老的子女，看看有沒有什么蛛絲馬跡。”我說道。“日后我們行事也小心一些，有懷疑，就防著他們一些。”

“也只能如此了。不過你也要多加小心，如果叛徒真的在他們中間，很可能對你不利，別表現的太明顯，讓他們有了防備。”娘同意我的看法。“你們兩個退開一些，我先為青鷺引靈，她已經為我丟了命，我不能讓她死了還不得安寧。”

娘也不管地上潮濕，盤腿坐在地上，雙手交叉，十指翻飛，口中喃喃念著咒語，手指間發出一道白光打在青鷺的額頭上，青鷺的身上泛起了紫色的微光，娘口中的咒語越發高昂，那紫光越來越強，漸漸變得有些刺眼，青鷺的身影卻漸漸淡去，一開始是變成了半透明狀，然后越來越淡，幾乎變成了一抹煙霧。最后，紫光消失，青鷺整個人也已經不見，青鷺原本躺著的地方，只有一只雪白色的蝴蝶飛起，落在娘的肩膀上，輕輕扇動著翅膀，好像在做最后的告別。

娘垂著頭，擺擺手，那蝴蝶方才扇動翅膀飛出了山洞。

“青鷺的雙翼一直都是潔白無暇，她純潔、忠誠，是個好孩子，我說過會護她周全，可是卻讓她被叛徒害死了……”娘頹然的坐在地上沒有起身。

“娘，這不能怪你。”我急忙上前把娘扶起來。“等我們抓到叛徒，就能告慰青鷺姐姐在天之靈。”

娘站起來擺擺手，拒絕了我的攙扶，痛聲道:“若不能抓住那叛徒，我如何對得起青鷺的忠心耿耿，如何對得起相信我的人！”隨即有些步履不穩的朝外走去，整個人仿佛一瞬間又老了幾歲，我看的一陣心疼。

該死的叛徒！他們害死了養我的爹娘，害死了我的親爹，還讓我的親娘這般憔悴！如果我抓到他們，定將他們碎尸萬段！碎尸萬段！

就在我這樣想著的時候，腦海一片刺痛，頭腦嗡嗡作響，眼前突然一片血紅，什么都看不見了，意識仿佛也有一瞬間的抽離。過了好一會，大約有半盞茶的時間，才漸漸恢復正常。

“茶音，怎么了？”南宮問天敏感的發現了我的異樣。

“沒事。”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的異常，更不想讓娘為我擔心，于是輕輕搖頭。

我的心里有著巨大的不安，我有些不好的預感，我感覺到，我以后的生活會因為我此時的異樣，被攪得天翻地覆。

我咬咬牙，抓住了南宮問天的袖子:“問天哥，如果……如果我有一天出了事，你能不能……幫我照顧我娘？”

“茶音，別擔心，不會有事的。”南宮問天安撫般拍拍我的肩膀。“我會盡全力幫你的，我娘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