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很快就過去了。

我躺在床上看著帳子頂，明天就要當新娘了，心里又是激動又是忐忑，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東辰……我在心里默念那個男子的名字，想到以后就可以和他生活在一起，心就跳的越來越快。

我幾乎一夜未眠，輾轉反側，接近五更才終于累極睡去。

恍恍惚惚中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我見到了那個殺了我養父母的黑衣帶斗笠的男子，風起，掀掉了他的斗笠，露出一張清逸的臉。

但那張臉，并不是我以為的桐飛。

我心中一個激靈，猛地張開了雙眼。

“小宮主，您該起床洗漱了。”門外有侍女在敲門。

“進來吧。”我故作鎮定的說。心，卻因為那個沒頭沒腦的夢狂跳起來。

我分不清，這個夢，到底是一個預兆，還是我胡思亂想導致的噩夢。

侍女沒有發現我的異樣，替我洗漱好，就開始為我梳頭發。隨后，有侍女捧著鮮紅的嫁衣和琳瑯滿目的飾品走了進來，娘和南宮姑姑也換上了絳紅色的服飾，隨著侍女走了進來。

侍女開始為我更衣，挽發，梳妝……我腦子里嗡嗡作響，這期間，娘和南宮姑姑說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一點也沒印象，整個人都處在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中。

妝成，給我梳妝的侍女目露艷羨，驚嘆道：“小宮主真是美，是我見過的最美的新娘子了。”

“音兒，你怎么了？”娘見我沒什么反應，還是呆呆的坐著，有些疑惑的問。

“娘……我夢見……”我有些迷茫的抬頭，卻猛然想起，今天是我的大婚之日，翼靈一族有個忌諱，新婚當日，是不能說新婚前一晚的夢的。

“原來是沒睡好。”南宮姑姑笑意盈盈的說。“想必是太緊張了，我當年也是這個樣子，緊張的幾乎一夜都沒有睡著。”

“好孩子，不必緊張，娘在呢。”娘也恍然大悟的笑了笑，又給我整理了一下頭上的步搖。

侍女在門外道：“宮主，小宮主，時辰到了。”

娘點點頭，給我蓋上紅蓋頭，牽著我站起身：“走吧音兒，別讓他們久等了。”

然后繁復的儀式。拜天地。我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只是機械般的隨著指示去做。直到坐到新房的床上，我心里還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果這個夢真的是一個預兆，如果真的是他……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時，門吱呀一聲，開了。

走進來的是我的新婚夫君，我嗅到，隨著門開，他身上淡淡的酒氣也撲面而來。

“茶音……”我只聽見他輕聲的，溫潤的叫了一聲我的名字。

接下來，他該來揭我的蓋頭了。

然而我并沒有等到，我只聽見什么倒在地上的聲音，接著是凌厲的破風聲。察覺不對，我伸手想要揭開蓋頭，來人卻擊出磅礴的靈力，猛點我身上幾個穴道，我不能動彈了。

“娘，求您不要傷她！”這聲音熟悉的很，正是剛與我拜完天地的那個人，東辰。那么，制住我的，必然就是玄姬長老了。

“玄姬長老，沒想到啊，原來你才是叛徒。”我語氣淡淡的說道，心底卻一片寒涼。娘一定要傷心了，她那么相信玄姬長老，還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她的兒子。結果，拜完堂，我的婆婆，就要置我于死地了。

“不愧是尚月的女兒，死到臨頭了，還這么鎮定。”頭上的蓋頭被揭去了，立在我面前的，正是玄姬長老，此時她正笑意盈盈的看著我，我卻從她的眼睛里看出了殺意和兇光。

一身紅衣的東辰倒在地上不能動彈，似乎也是被點了穴道。平心而論，我從沒見過他這樣狼狽的樣子，趴在地上，頭發有些凌亂，一邊的臉貼著地面，他看著我，目光里全是哀切和愧疚。

“娘，求您不要傷她……”他苦苦的哀求。

“閉嘴！沒用的東西。”玄姬長老目露兇光的轉過頭，封住東辰的嘴，訓斥道。“從這個丫頭出現開始，你就變得心慈手軟！墨晶就在她的身上，你卻遲遲不動手，還要我親自動手！”

墨晶在我身上？我聽的一愣。怎么會在我身上，我從來沒見過啊！

“呵呵，想必小宮主也不知道墨晶就在自己身上吧？”玄姬長老轉向我。“十多年前，我給你下了毒，尚月耗損靈力救你，你沒有死，眼睛卻瞎了，所以，尚月就動用了禁術，用墨晶，做成了你的眼睛！”

我怔住了。原來，幻月宮世代相傳的至寶墨晶，竟是我的眼睛！

“沒想到吧？呵呵，我原本還奇怪，你的眼睛為什么與我們不同，我明明要初雪把離恨簪戴在了你頭上，結果你變成了紅翼，眼睛卻沒有變紅，也沒有失去神智，原來啊原來，有這樣的一個寶貝替你壓制著恨意。”

“原來初雪是你的人！”我恨恨的瞪著她。

“那你可就冤枉那個小丫頭了。”玄姬長老笑意盈盈的道。“那小丫頭骨頭硬的很，我給她下毒，她疼的死去活來也不肯背叛她的好宮主。當時啊，她滿臉是淚水，大口大口的吐著血。”

“我本以為，我沒辦法對付她了，但是，我還是抓到了她的軟肋，想必你這個小宮主也不知道吧，初雪雖然是個孤兒，但她還有個妹妹，她妹妹在我手里，我告訴她，如果她不按照我說的做，我有一萬種法子讓她的妹妹生不如死，她自己不怕死，卻舍不得她的好妹妹。所以她只能聽命于我。”

“那是翼靈一族的族人！你怎么可以這么惡毒！”我訓斥道。我想起那個目光清亮的丫頭，她那么乖巧伶俐，又那么愛笑，卻沒想到被玄姬長老這樣的利用。

“族人又怎么樣？只要能達到目的，我做的還不僅如此。”玄姬長老聽到我這樣說，并未生氣，而是有些得意的說道。

“雪幽，雪幽是替你去死的！”我稍微一想，就想到了這個可能。“你感覺到我和娘已經在懷疑你了，所以你不惜讓雪幽一死轉移我們的注意力，而你，就趁著我成婚這個日子，所有人放松了警惕，來對我動手！”

原本由于東辰的關系，我對這個玄姬長老也是很有好感的，但是此時，我卻是滿心的厭惡。她圖謀宮主之位也就罷了，竟然可以對自己的族人下這樣的毒手！

“聰明，比你娘聰明了一點。”玄姬長老無視我滿含憤怒的目光，似乎有些贊賞的微微頷首。“雪幽是個蠢女人，我告訴她，只要她為我做事，我就會洗清滄瀾大護法的罪名，把她的心上人，也就是滄瀾大護法從夜影樓里放出來。”

“她果真是蠢笨不堪，為了一個滄瀾大護法，連自己養大的孩子也搭上了，就為了讓你們相信真正的叛徒是她。”

怪不得雪幽在見到桐飛尸身的時候，臉上帶著笑意，手卻發著抖。她當時的心情一定很復雜吧。為了能救出滄瀾大護法而開心，也為了桐飛的死而心痛。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滄瀾大護法也是被你冤枉的吧。”我想到，娘告訴過我，滄瀾大護法叛變是玄姬長老發現的，而此時，我知道了玄姬長老才是真正的叛徒，那么，滄瀾大護法就很有可能是冤枉的。

“沒錯。”玄姬長老無所謂的點點頭。“但是這件事，你那個蠢娘是想不通的，而你，也不會有機會告訴她了。”

她向門外望去，我剛才就已經感覺到了，我的新房整個被結界籠罩，就算這里動靜再大，就算我死在這里，結界外的翼靈也不會有任何的察覺。

“你要殺了我嗎？”這個時候，我反而平靜了下來。

“殺了你，未免有些可惜。你還有更大的用途。”

說到這里，玄姬長老伸出手輕輕撫摸著我的額頭。“說了這么多，你也沒什么疑問了吧？現在，我要拿走墨晶了，但我不會殺你，我倒要看看，靈力強大的宮主的傳人，失去神智之后會有多大的破壞力！”

眼睛，一片劇痛。

光亮從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我的眼前，一片血紅。

是玄姬派東辰殺掉了靜水山莊滿門。是玄姬派東辰傷了我的香凝姐姐。是玄姬和東辰在幻月宮興風作浪，殺了我爹，害我的娘這般憔悴。

騙子，騙子。不可原諒，不可原諒！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聲嘶力竭，猶如泣血：“玄姬，東辰，茶音恨死了你們，恨死了你們！我定要將你們碎尸萬段，碎尸萬段！”

我知道，我就要失去神智了。失去神智之后，我會像所有紅翼的翼靈一樣，六親不認，大開殺戒，也許會毀了整個幻月宮。

于是，我趁著自己還清醒，腦海中還有最后一絲清明，催動身上的靈力，沖破了身上大大小小的穴道和經脈。

我雖重情，但在意的人也就那么幾個。我沒有娘的大愛。幻月宮與我何干，那些翼靈的生死與我何干，但是，我不能傷害到娘。

整個身體，每條經脈都疼的要命，我無力的躺倒在床上，再也無法讓自己保持清醒。血色充斥著我身體的每一寸。

好痛，真的好痛。但我不后悔這樣做。若我失去神智后親手傷了娘，那一定比這更痛。

爹，娘，音兒不孝，不能為你們報仇了。

香凝姐姐，對不起，說好了想辦法救你的。

娘，對不起，不能陪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