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她爹娘墳前時，我滿心都是復雜的感覺。

我如今就要娶了茶音，她是靜水山莊沈莊主和沈夫人的掌上明珠，我殺了莊主和夫人，卻要娶他們的女兒，不知他們泉下有知，是否會恨我，是否會不得安寧。

但我還是默默在心里對著他們發誓，我一定會保護好這個女子，即使是豁出我的性命。

回到幻月宮，聽說南宮問天和南宮未央來了，她迫不及待的要去見他們，那一刻，我心中有些難言的酸澀和恐慌。

我那時候在想，如果我沒有爭取，如果我隱藏了這份感情，那茶音是不是就是南宮問天的了？

茶音那般單純，她真的知曉什么是愛情嗎？

我笑自己的不安，茶音很快就是我的娘子了，她和我的婚事，是宮主和四位長老定下來的，她會是我唯一的妻，我有信心，就算她現在還不懂愛情，我也會慢慢的讓她愛上我。

我唯一擔心的就是，我沒有這個機會。

一旦我和娘是叛徒的事情敗露，一切都將萬劫不復。

大婚之前，我沒有再和她見面。聽宮主說，這是人間的一個習俗，大婚之前，夫妻雙方是不能見面的。

好吧，為了這場我夢寐以求的大婚，我可以忍受。大婚之后，我就可以日日都看到她了，不是嗎？

大婚當日，我把她從轎子上抱下來，握著她柔軟的小手，走進大廳看著上座娘和宮主笑意盈盈的模樣，看著每個翼靈都穿著喜慶，來慶祝我們的大婚，我心中歡喜。

南宮閣主和南宮問天、南宮未央也在，南宮閣主倒是笑意盈盈的模樣，看樣子是真的為我們的大婚高興，南宮問天緊抿著唇看著我旁邊的茶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南宮未央則是嘟著嘴，見我看過去，還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她很喜歡茶音，一直想要茶音做她的嫂子，我是知曉的，她就像一只小獸，隨時都會撲過來的樣子。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南宮閣主囑咐過什么了，她什么也沒有做。

我偏著頭看向身邊的茶音，不知為何，我感覺到，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雖然她蒙著蓋頭，但我就是知道，她一定是在走神。她怎么了呢？她怎會如此，莫非，她發現了什么？

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我現在時時刻刻都在擔心被她知曉之后的結果，她稍有異常，我便擔憂是不是她知曉了什么。我有時也在想，或許她知曉了之后，情況不會比現在更糟糕吧。

至少我不用再日日擔憂，但那時候，我們的感情也走到了盡頭。她會恨我吧，甚至會殺了我，但我私心覺得，這樣的結果，也并不算壞。

但我沒想到，娘會趁著我的大婚動手。我永遠記得那天，我在前廳和大家喝了些酒，然后在娘和宮主的催促下，回到了我的新房。

我推開房門，茶音，那個剛剛成為我娘子的女子，坐在床邊。我走上前，想要揭掉她頭上的蓋頭，好好看看我的新娘。但是隨后，我就被娘偷襲了。

她趁著大家都在前廳，闖入新房，設了結界，封了我的穴道。我求娘不要傷害茶音，我甚至沒有去想，我這么一出聲，茶音就會知道一切。

沒關系。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她恨我也好，怨我也好，只要她好好的活著，也很好。

因為沒有防備，我狼狽不堪的趴在地上，娘掀去了她的蓋頭，我看到了我的新娘。她平時略施粉黛或素面朝天已是美極，此刻，她身上穿著款式繁復的紅色嫁衣，一頭黑發梳成了好看的模樣，畫著精致的妝容，越發襯得她肌膚似雪，花瓣一般的唇不是平時的淡粉色，而是抹了一層嫣紅，顯得有些嫵媚。

我看向她的眼睛，她也正看著我，那雙秋水一般的眸子，就那么淡淡的看著我，那眸中是恨，還是厭惡，還是失望，我不敢去深究。

到了這個地步，我也無力去改變什么，我只能苦苦的哀求，娘不要傷她。但娘隨即就封了我的嘴，我一直以為我能保護她，卻還是只能眼睜睜的看娘挖去了她的雙眼。

原本我以為她成了我的娘子，娘會放她一馬。原本我以為娘不會那么狠心。原本我以為我能保護好她。但，這些都是我以為。娘害了那么多人，又殺了那么多人，更何況，她恨尚月宮主，我怎么可以這么天真？

娘！不要傷她！

被娘封了穴道的我，眼睜睜看著娘的手，生生的把茶音的眼睛挖了出來。茶音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血順著臉頰流下來。兩顆黑色的寶石，迸發出強烈的光芒，合為了一體。那就是幻月宮世代守護的至寶，據說擁有了它，就會擁有強大的力量，墨晶。此刻，它上面沾著茶音的血，只讓我覺得痛心和厭惡。

痛心茶音失去了雙眼，厭惡就是因為這個傳說中的至寶才會害的她如此！

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失去了眼睛的茶音，滿心的恨意沒有墨晶的壓制，一雙血紅色的翅膀鋪展開來。

她充滿怨恨的聲音響在我的耳畔：“玄姬，東辰，茶音恨死了你們，恨死了你們！我定要將你們碎尸萬段，碎尸萬段！”

我絕望的閉上雙眼。我們終究走到了不可挽回的一步。我終究……護不住這個女子。

她是紅翼的翼靈，而且她是宮主的傳人。沒有了墨晶，她會大開殺戒，會六親不認，她比過去所有紅翼的翼靈都要強大，都要可怕，整個幻月宮也許都會毀在她手里。

娘，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你想要這幻月宮，你恨尚月宮主，可是翼靈一族的族人何其無辜？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翼靈一族可能從此滅絕？

可是隨后我看到，茶音或許是害怕自己失去神智之后做出不可挽回的事，趁著自己還有那么一絲的情醒，催動靈力沖破了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穴道與經脈，鮮血涌出，與她身上大紅色的嫁衣融為一體。

茶音！不要！你不要！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阻止不了，我看著她眉間的蝴蝶印記慢慢的淡了，最后，消失不見。

我看著她滿臉滿身的鮮血，那鮮紅的嫁衣也被染得更加妖艷，她空洞的眼睛的部分再也沒有了那雙美如秋水的眸子，我的心痛的就像被什么狠狠地揪著。一定很痛吧。茶音。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終究是我辜負了你。

娘在其他人趕來之前，帶著我和墨晶離開了幻月宮。

然后我才知道，她為什么一定要毀了茶音。

十六年前，娘生下了一個男嬰。就在茶音出生前幾天。那個男嬰，不是我。那是個先天不足的男嬰，生下不久，就夭折了。娘求尚月宮主救他，但是他已經死了，怎么救？

尚月宮主拒絕了娘，所以娘恨她。娘原本是要殺了茶音的，她想讓尚月宮主也嘗嘗失去孩子的滋味。后來，她發現墨晶在茶音身上，于是改變了主意，要讓茶音活著，讓她們母女自相殘殺。

而我也不是翼靈，我只是茶音出生時手里握著的一顆菩提，或許是隨著她的前世而來。娘見到這顆菩提，向尚月宮主討了來，說要試試能不能救活自己的孩子。尚月宮主一方面心懷愧疚，一方面也希望能幫到娘，就把菩提給了她。

于是娘動用逆天禁術，把我化為人形。對外就說，孩子救活了，很感謝尚月宮主的菩提。

菩提有靈性，我像個正常的翼靈一般生活，但是每個月，娘都要給我喝一種名叫烏蘭水的東西，我以為娘是為了我的身體，原來不是。烏蘭水，是為了保持娘強加給我的我翼靈的特征。

我也終于明白，為什么我第一次見到茶音，會有來自靈魂的熟悉感，原來我們那么早就見過了。只不過，那時候我還是一顆菩提。

娘站在我面前，笑的有些自得。她說，你即使不是我的兒子，卻也是我親手養大的孩子，你以為我為什么會同意你和她的婚事？你以為你真的能平平安安的娶了我仇人的女兒？你也不必惱恨，我養了你這么多年，你為我做點事，也是應該的。

是啊，終究是我太天真，娘先是讓雪幽一死承擔所有罪責，所有人都認為叛徒已死，然后又是我和茶音的大婚，這個時候，每個人的警惕都應該降低到了最低點，趁著這個時候拿到墨晶，再好不過了。

娘說，等她煉化了墨晶，得到了強大的力量，整個幻月宮都是她的，到時候，我想要誰，娘都會把她給我，整個幻月宮的女人，都可以是我的。

可是娘根本就不明白，我想要的，從始至終就只有茶音一個啊。

知道我這許多年都是被利用，就連日夜期盼的大婚都是一場騙局，我只覺得有些自嘲。我早就在茶音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心如死灰，所以，我不傷心。

我問娘，既然我不是她的孩子，她離開幻月宮為什么還要帶著我。把我留在幻月宮承受一切不是更好？

娘的雙眼已經一片漆黑，展開的雙翼也是一片墨色。她說，她的孩子若是活下來，一定就長著我的模樣。所以即使我背叛了她，她也要把我帶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