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的一天。
尚月宮主剛剛審問了一小波在幻月宮搗亂的翼靈,但仍然和往常一樣,一無所獲。擺擺手讓侍衛把他們帶下去,尚月宮主覺得有些疲憊,還有些不同于以往的不安。
放下手頭的事,尚月宮主匆匆回了院子。
因為作為幻月宮的宮主,她的事情比較多,無法顧及出生沒多久的孩子,所以一直是清言帶著茶音。每天回到院子,都能聽到清言在溫聲哄著茶音,時不時還會傳來茶音咯咯的笑聲。
這天有些異常的是,整個院子都是一片寂靜,沒有清言的聲音,沒有孩子的聲音,就連侍女的的聲音也沒有。
尚月宮主有些忐忑不安的走進院子,進了房間。
房間里的三個侍女都倒在地上,她們都是被一劍斃命,額頭上的蝴蝶印記全都已經消失了。
清言斜斜的倚靠在孩子的小床旁邊,睫毛低垂,嘴角滲著血,淺綠色的衣衫上,胸口被鮮血暈染了好大一朵花。
尚月宮主遲疑的朝著清言走過去,撥開垂落在清言額頭上的頭發,尚月宮主的手輕顫起來。
清言的額頭上一片光潔,蝴蝶印記已經消失了。他,已經死去了。
淚水,毫無預警的滴落下來。
就在這時,小床上的茶音發出了微弱的聲音,尚月宮主急忙去查看。孩子還活著,額頭上的蝴蝶印記還在,身上也沒有傷,但是,孩子全身泛著青紫色,顯然是中了毒。
再也顧不得其他,尚月宮主把孩子緊緊的抱在懷里,去到藥閣找到了玄姬長老。
那造反的翼靈是真狠毒,茶音中的毒很是歹毒,藥閣的玄姬長老看了之后,只是惋惜的搖頭。尚月宮主在知道孩子沒救了的時候,就仿佛失去了聽覺。她不記得那天玄姬說過什么,也不記得那時候自己是怎么抱著奄奄一息的孩子回到房間的。
看著孩子皮膚青紫的模樣,聽著她越來越微弱的哭聲,尚月宮主心如刀絞。“清言,我該怎么辦……”
定了定神,尚月宮主恍惚間想起,從前在書閣看過一本靈力祛毒的書。看著才沒出生多久的孩子,尚月宮主怎么也無法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去,于是,抱著姑且一試的想法,尚月宮主在房間設了結界,運起靈力,嘗試著把茶音體內的毒祛除。但沒想到,這個法子真的有效,孩子身上的青紫一點點消失了。
幾乎用盡了靈力才把她身上的毒驅逐干凈,但是尚月宮主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看到孩子那雙琉璃色的雙眸已經一片黯淡,失去了神采。孩子,眼睛盲了。
孩子還那么小,人生才剛剛開始,怎么可以在黑暗中度過余生?
尚月宮主只是猶豫了一會,就下定了決心。把床邊的暗格打開,又打出數道法決,加在那里的禁制被打開,尚月宮主取出了一顆龍眼大小的黑色寶石。
“至寶能用的上才是至寶,若用不上,這就是個廢物……”尚月宮主喃喃的念著,房間里的翼靈都已經死去,沒有人看到,尚月宮主原本盛滿了悲憫的眼睛里,帶著一絲妖冶和癲狂。
“以我之靈……為你雙目……”尚月宮主手握著墨晶,喃喃念起了咒語。
她全身都泛起了淡淡的黑霧,就連深棕色的眸子都蒙上了一層黑色。
伴隨著咒語,她手中的墨晶緩緩升到了半空,然后竟然分成了兩顆稍小的黑色寶石,落入了茶音的雙眼。
而就在同時,尚月宮主受到反噬,猛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她狠狠抹去唇邊的鮮血,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意。果然是逆天禁術,即使以她宮主之軀,也幾乎承受不住反噬。不過好在,孩子無恙了。
做完這些,她又打出數道法決。
如果有長老在場,一定能看出,尚月宮主用的正是封印術。她封印住了茶音的一身靈力。
因為靈力被封印,茶音額頭上的蝴蝶印記被隱藏了。摸著那光潔的額頭,尚月宮主輕聲道:“茶音,娘送你離開這里,你莫要怪娘。”
尚月宮主瞞著幻月宮中所有人,悄聲從密道離開了幻月宮,進入人間。剛離開幻月宮時,因為怕被幻月宮中的翼靈察覺,她沒敢動用靈力,而是先拿出了此前好友南宮凝軒給的一塊一次性的傳送玉佩。
這玉佩是她剛接任宮主那年,凝軒給她的賀禮。說是賀禮,其實也算是一張保命符,凝軒希望她有危險的時候,這玉佩能助她逃脫。
這玉佩是凝軒的父親從南宮世家離開時帶出來的,雖然在南宮世家算不上什么珍貴的東西,但是對于翼靈和人族來說,都是很少見的。這玉佩本就珍貴,又是摯友所贈,她本是不舍得使用,隨身帶了許久。這次,若不是為了保下這個孩子,她也是不會用掉這玉佩的。
她看著懷中的茶音,她不知危險,還在甜甜的沉睡著。輕輕碰了碰那嬌嫩的小臉,尚月宮主有些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同時也下定了決心,她要護住這個孩子。
一只手緊握住那玉佩,另一只手抱緊了懷中的孩子,尚月宮主輕聲念起了咒語,一瞬間,她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尚月宮主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遠離了云之山。看看手中的玉佩,靈氣已經用盡,玉佩化作粉末,從她的手中滑落,一瞬間被風吹散,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心中雖不舍,但如今,保住茶音更為要緊。
雖已經遠離云之山,但她仍是不放心,幻化雙翼,又強撐著飛行了一段。
直到精疲力竭,才斂了雙翼,在一片叢林中停了下來。
抱著襁褓中的小茶音,她有些踉踉蹌蹌漫無目的的走在林間的路上。能把這個孩子送去哪里呢,幻月宮不能回,叛徒未除,她的夫君清言也去了。她護不住這個孩子,所以這孩子不能留在幻月宮。她想到了凝軒,但是她不能去,這孩子若是送去沉香閣,不僅這孩子活不了,沉香閣多半也會受到牽連。
她原本就耗費了大量的靈力救茶音,又不顧后果的使用逆天禁術遭到反噬,再加上又強撐著飛行了一段,身體虛弱極了。一不小心,就跌在了地上。
她緊緊護住懷中的茶音,全然不顧自己白嫩的手臂被地上的樹枝擦傷了。
“這位夫人,你沒事吧?”一個極為動聽的女聲響起。她抬頭,先看到了一只白嫩的玉手,然后才看到那個看上去很溫柔的女子,以及她身后面目俊朗的男子。
在女子的幫助下站起身來,尚月宮主道了聲謝,女子看見她懷中的襁褓,眼睛中充滿了羨慕:“這是你的孩子嗎?好可愛,可以讓我抱一下嗎?”
談話間,尚月宮主知道他們是靜水山莊的沈氏夫婦,剛剛去寺廟回來,兩人成婚三年了,還沒有孩子,什么法子都試過了,也沒有用。
尚月宮主心念一動,問他們愿不愿意收養自己的孩子。她稱自己被追殺,護不了這個孩子,但是也直言這個孩子異于常人,收養她可能會有危險。
沈夫人有些猶豫,但是此時,襁褓中的茶音醒來,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那聲音軟軟的,仿佛能撩動人的心弦。她躺在沈夫人的懷里,也不怕生,睜著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看著眼前的女子,還伸出胖胖的小手,試圖去夠她的臉。
沈夫人伸出手去逗她,她就用軟軟的小手抓著沈夫人的手,然后咯咯的笑,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沈夫人的心剎那間化成了一汪春水。
“音兒和夫人很投緣呢!”尚月宮主看著襁褓中的女兒,心里又是心酸,又是欣慰。
“這孩子叫音兒?”沈夫人問。
“是的,她叫茶音,她的父親喜歡茶和音律,他希望音兒受到好的熏陶。只是,他已經被人害死,我護不住這個孩子。孩子跟在我身邊,怕是,只有死路一條。”尚月宮主看上去悲傷極了。清言已經死了,她不能讓他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也丟了命。
“相公,我們收養音兒,好不好?”沈夫人看著懷中的孩子,堅決道。
“既然娘子這么喜歡這孩子,而且我們也沒有孩子,那我們就收養她吧。”沈莊主笑著道,看的出來,他也很喜歡這個孩子。
“真的嗎?”尚月宮主激動的問。
“夫人放心,我們會好好照顧音兒,把她當做親生女兒看待的。”沈夫人鄭重道。
“多謝……”尚月宮主又把頭上的簪子拔下來交給沈夫人,交代其若遇危險,可憑此信物去投奔沉香閣閣主。
沈莊主和沈夫人抱著茶音離開了,尚月宮主強迫自己狠下心來走向相反的方向,眼淚卻不受控制的流下來。
“希望這孩子能一生平平安安,就算她永遠,永遠都不能回到我身邊……”
那之后,尚月宮主又悄悄到靜水山莊看過幾次,沈莊主和沈夫人對茶音很好,把她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寵愛著。
尚月宮主隱在暗處,看著沈莊主一家其樂融融的樣子,又是開心,又是心酸。
知道茶音過的很好,為了茶音的下落不被發現,尚月宮主沒再去看過她。但是,她還是擔心茶音的安危,于是暗中培養了青鷺,并派她去守護靜水山莊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