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月宮主帶著三位長老到了夜影樓，玄璃暫時被關押在那里。玄璃畢竟曾經是幻月宮的長老，押她過來的人也并沒有讓她太難看，但是為了安全起見，給她灌下了縛靈散，雙手也反剪在身后，用金絲鎖縛住。

四人進到夜影樓的時候，玄璃坐在角落里的一堆茅草上，嘴角和身上都是累累的傷痕，她見幾人進來，冷哼一聲，直盯著尚月宮主，眸子里燃燒著恨意。

尚月宮主被她眸子里的恨意驚了一下。她其實一直不明白，玄璃對她的恨到底來自哪里，她這個宮主，和這四位長老，一起經歷了很多事，按理說，她們幾人之間的感情與信任，應該已經遠遠超越了朋友關系，甚至堪比親人關系，可玄璃她……

看著玄姬一片漆黑的雙眼，想著一起戰斗的那些過往，尚月宮主終究還是無法冷下臉來。她輕嘆一口氣：“玄璃，事到如今，你可有后悔？”

“說到后悔，”玄璃冷冷的開口，“我只后悔沒能成功讓你們母女自相殘殺，那場景一定很精彩。只是我高估了你那個沒用的女兒，沒想到她寧愿成一個廢人也不愿意失去神志。早知如此，我還不如挖了她的眼睛之后就殺了她。”

“玄璃，住口！”云姬長老怒喝道。她的臉上，除了憤怒，還有深沉的悲傷和失望。雖然早知道玄璃背叛了宮主，背叛了幻月宮，但親耳聽她說出口，云姬長老還是覺得難以接受。昔日那個心直口快的玄璃，怎么就變得如此了？“你怎可如此？你為什么要變成這個樣子！”

云姬長老臉上的悲傷和失望讓玄璃怔了一下。她看著云姬長老，表情柔和了些，但還是冷冷的。

云姬長老和玄璃是一同長大的好友，云姬長老性格溫柔，玄璃則是剛烈強硬。但就是這樣的兩個人，卻一直是最好的朋友。

玄璃的天賦比云姬長老要強上一些，兩人一前一后的成為了護法，又一前一后的成為了長老，這么多年都沒有吵過架，紅過臉。

現在的玄璃，如果說心底還有最后一絲的柔軟，那定是因為云姬長老。但是玄璃心里清楚的很，云姬長老雖然性格溫柔，但她是非分明，嫉惡如仇。從自己選擇了背叛幻月宮，走上這條路開始，就已經是和云姬長老背道而馳了，對立的一天，遲早都會到來。

“小意。”玄璃面色平靜的看著云姬長老，輕聲喚著她的小名。“這是我最后一次這樣叫你了，我知道，你對我很失望，但我只能說，人各有命。”

“從今往后，你做你的長老，我做我的叛徒。”

“下輩子，我們有緣再做朋友，這輩子，我們只能做敵人了。”緩緩的說完這些話，玄璃臉上最后的一絲柔和已經消失不見，變得冷漠。“我說過，我做這一切，都不后悔，我只恨功敗垂成，如果能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樣做，而且，會做的更絕，更狠，不會讓你們有翻盤的機會。”

“你……”聽了這話，尚月宮主又想到茶音滿臉是血的那一幕，心頭一滯。“玄璃，我自問對你不薄，你究竟是為何要害我的孩子？”

“對我不薄？”玄璃聽了這話，冷冷的笑了。“是啊，真是不薄，我的孩子死去的時候，我是如何苦苦的哀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你呢？是如何拒絕我的？尚月，我的丈夫，為了守護幻月宮而死，后來，我又失去了我唯一的孩子！你們呢？你們至少還有自己的孩子，我卻什么都沒有了！”

“你的孩子？”幾位長老顯然都有些疑惑。“東辰不就是你的孩子嗎？”

“是啊。”紫姬長老似在回憶什么。“我記得你的孩子是救了回來的，當時是你借用了宮主的菩提。你現在怎么能說出這種話？”

“你們以為他真是我的孩子嗎？”紫姬長老臉上的不信和譴責似乎刺激到了玄璃，她恨恨的看著眼前的四人。“我的孩子，早就已經死了，東辰他，就是那顆該死的菩提！”

說到這里，玄璃已經是聲嘶力竭。

她想起，自己的丈夫風海還在的時候，他們夫妻兩個人是那么恩愛，那是她到如今的生命里，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風海的死訊傳來的時候，她幾乎悲痛欲死，最心愛的人死了，她獨活在這世上還有什么意義？

她已經打點好了一切，就要隨風海一同去了。可就在這個時候，她知曉自己懷孕了，那是她和心愛之人的孩子。

風海已經死了，可是他給自己留下了一個孩子，這也是他最后的血脈了。就是這個孩子，讓玄璃放棄了自絕的念頭。風海在世的時候，就一直想要一個孩子，他總是說，男孩女孩都好，他都喜歡，如果是女兒，一定是和玄璃一般美麗，他會很寵愛她，把她想要的都送到她面前。如果是兒子，一定就和他一般英俊，他會教他很多很多的東西。

知曉自己懷孕了，玄璃當時又憂又喜，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一直盼望著他來的父親死了之后他才來。但玄璃最終還是決定，要生下這個孩子。她當時就想啊，生個兒子就好了，一定和風海生的很像，她要好好教養這個孩子，要讓他成為和他父親一樣優秀的人。

盼啊盼的，她真的生下了一個兒子，那孩子生的好可愛，雖然還是很小很小的一個，但是已經可以看得出來，那孩子的鼻子和嘴唇像她，眉眼像風海。

她當時啊，心都要融化了，可是，她很快就發現，這孩子先天不足。饒是她用各種各樣的珍貴的藥吊著他的命，他還是一天天的虛弱下去。

她永遠記得那天，那小小的孩子氣若游絲的躺在她懷里，哭聲是那樣的微弱。她驚慌失措而又心痛如絞的，抱著那小小的一團，想要去求尚月宮主救他。

匆匆走到半路的時候，孩子沒有氣息了，額頭上的蝴蝶印記也消失了。

但她不死心的抱著孩子去找尚月宮主，墨晶，幻月宮的至寶墨晶一定可以救這個孩子的，尚月宮主當時也已經快要臨盆了，她一定可以理解她作為一個母親的心情吧。

但是尚月宮主拒絕了她。她記得，當時尚月宮主的臉上滿是悲憫，她說，墨晶救不了這個孩子。

但是尚月宮主都沒有嘗試啊，怎么就知道救不了，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啊。但是她怎么哀求，尚月宮主都不肯拿出墨晶。

最后，她失魂落魄的抱著那沒了氣息的孩子，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她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好幾天，對著那小小的尸身欲哭無淚。

直到那天，她聽到門外的侍女在小聲議論，尚月宮主的孩子出生了，是個很可愛的女嬰，不知為何，她的手心里，握著一顆菩提。

她眼珠子轉了轉，想起自己從前在書閣偷看過一本禁書，菩提有靈，有秘法可以將其化為人形。她的心里升起了一絲詭異的希望。

尚月宮主欠自己一個孩子，那菩提是她的！她要把那菩提拿過來，然后……按照那秘法，把孩子的血液和那菩提融合，自己不就又有孩子了嗎？

她求尚月宮主把菩提給她救孩子，也許尚月宮主是對她有些歉疚，也許是憐憫她，這次，她很容易就拿到了那顆菩提，她下意識的忽略了尚月宮主臉上的憐憫，興沖沖的趕回屋子里，按照那秘法把菩提化為了人形。

一切都很順利，她成功把那顆小小的菩提化成了一個小小的嬰孩模樣，而且由于菩提有著那孩子的血，所以額頭上也有蝴蝶印記，只是維持的時間不長。

不過，對于玄璃來說，這不是什么難事，她是藥閣的長老，配點藥保持就是了。但讓她不能接受的是，菩提化的嬰孩，一點都不像風海。

他怎么可以不像風海，為了把他化成人形，她幾乎把孩子的血放干了，可這孩子竟然不像風海！

也就是那個時候，她的心里開始恨，恨尚月宮主，也恨這個風海用命保護的幻月宮。

“你知道，你那個愚蠢的女兒為什么會愛上東辰了嗎？”說到這里，玄姬也不免有些得意。“因為他們的氣息本就是同源，愛上彼此，是必然的事情。”

幾個人顯然都有些震驚，震驚于玄璃的心機和算計。

“就算你的孩子死了，但那并不是宮主的錯。”湮姬長老皺眉。“把所有的錯推到宮主身上，然后把幻月宮搞得一片混亂，你太自私了。”

“你不懂。”玄璃瞟了她一眼。“你的丈夫死了，但輕音還活著，如果輕音死了，你可能就理解我了。”

“你！”湮姬長老狠狠的瞪著她，是個母親，都接受不了別人在自己面前咒自己的孩子死。

“好了湮姬，和瘋子置什么氣。”紫姬長老輕聲安撫道。然后轉向玄璃：“玄璃，把墨晶交出來，我會求宮主給你一個痛快。”

“我也不想和你們廢話。”玄璃冷哼一聲。“我現在落在你們手里，要殺要剮隨便你們。墨晶，我是不會交出來的，有本事，你們就自己找吧。”

“我并不想殺你。”尚月宮主搖頭。“紫姬，封印了玄璃，關到三層去吧。墨晶，找不到就算了，那東西的力量，也不是我等能駕馭的。”

“宮主，我覺得不妥。”湮姬長老沉聲說道。“玄璃擾亂幻月宮，謀害宮主以及小宮主，每一條都是死罪。我知道你素來仁慈，但是……”

“不用說了，就這么辦吧。”尚月宮主扶額，顯得有些疲憊。

“尚月，你以為不殺我，我就會感激你嗎？”玄璃冷聲道。“我若成功逃脫，還是會和你作對，你記住了。”

“玄璃，宮主仁慈。你不要不知好歹了。”湮姬長老目光一寒，冷聲斥道。

最終，幾人還是聯手封印了玄璃，把她關到了夜影樓的第三層。

離開夜影樓的時候，尚月宮主身子一歪，險些摔倒。紫姬長老扶住她，柔聲道：“玄璃犯了這么多錯，你為何不殺她？我知道你不愿殺人，但是她不會悔改的。”

“我們畢竟曾經同生共死，我，下不去手。”尚月宮主露出一個苦笑。“而且她說的對，她的丈夫，是為了守護幻月宮而死，她的孩子我確實也沒救。她恨我，也是應該的。”說完，她就推開了紫姬長老的攙扶，先一步走開了。

湮姬長老還待說什么，紫姬長老阻止了她：“隨她吧。她一向心軟，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玄璃已經是窮途末路，不會再折騰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