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辰頹然的坐在夜影樓二樓的一個牢房里。他身上的衣服不知多久沒換了，雖然沒有什么異味，但臉上身上都是灰撲撲的，下巴上冒出了一片片的胡茬。

他卻不在意，只是盯著自己被縛住的手發呆。

他有些擔心茶音的狀況。那天一見，茶音的狀況那樣凄慘，被自己一番話刺激，想必傷的更重了。若她因此香消玉殞……他閉上眼，不敢再想下去。

其實他說出那些話，傷害的不僅是她，他自己也不好過。可是，他又能怎么辦呢？隔著那么深重的仇恨，他們之間，已經再無可能，倒不如讓他和她都徹徹底底死心。那些話一經出口，他終是親手斬斷了最后一絲的奢念和妄想。

她會傷的很重，會恨他，然后，她會好起來，然后和南宮問天在一起。那樣也很好，南宮問天看起來很愛她，他一定可以治愈她的心傷。

但是這樣想著的時候，他又抑制不住的心痛和難過。

若不是他的娘親是叛徒，若不是頂著這樣尷尬的身份，在她身邊的人，應當是他才對啊。

他閉上雙眼，不知道這種在糾結和懊悔中游離的日子，還要多久啊。

這時，幾個侍衛打開牢門走進來，架起他走出了牢門。他垂著頭，也不甚在意侍衛對他的態度，怎么也好，反正茶音再也不會原諒他了。

侍衛把他帶到了尚月宮主和滄瀾大護法面前，恭敬道：“宮主，大護法，人已經帶到了。”

“你們下去吧。”滄瀾大護法揮揮手，幾個侍衛退了下去。

東辰跪坐在尚月宮主和滄瀾大護法面前，垂著頭沒有開口。與其說不想開口，不如說，他不知道怎么開口。

他愧對他們的信任，尤其是尚月宮主，她那么信任他，對他那么好，他卻……

他害怕從尚月宮主那張，和茶音非常相像的臉上，看到失望的表情。

滄瀾大護法走到東辰身前，問：“東辰，玄璃把茶音帶走了，我問你，你可知道她去了哪里，到底要做什么？”

東辰原本一副淡淡的樣子，聽到這個消息，吃了一驚：“我娘帶走了茶音？”他想到了些什么，臉色一沉：“糟了。”

尚月宮主見他沉下臉去，想必事情不簡單，急聲問道：“你知道些什么？”

“我娘她，定是要用茶音，做成她的傀儡翼靈。”

“傀儡翼靈？那是什么？”尚月宮主有些疑惑，即使是博覽群書的滄瀾大護法，也不知曉他說的傀儡翼靈是什么。

“宮主，你可記得，有一段時間，幻月宮中連續出現紅翼黑翼的翼靈？”東辰直起身子，沉聲問道。

“沒錯，我還記得。”尚月宮主想了一下，道：“除了最初出現紅翼的蘭庭之外，后面再變成紅翼以及黑翼的翼靈，幾乎全是在一段時間出現的。現在想想，正是在玄璃的孩子夭折后，難道，這些翼靈，是玄璃動的手腳？”尚月宮主想到這個可能，不禁吃了一驚，求證般的看向東辰。

“沒錯。”東辰點頭。“那時候我大概四五歲吧。”說到這里，他自嘲的笑了笑，一顆菩提哪里有什么年齡，不過都是玄璃用禁術控制的罷了。

“其實我從剛化為人形的時候就開始記事了，只不過作為菩提的記憶被抹去了。那時我就知道娘在宮中暗中培植勢力，但是翼靈一族本性單純且忠誠，讓他們背叛宮主并不容易，于是，我娘用毒藥控制了一部分翼靈。后來，她覺得，普通的翼靈還是太弱，不足以成事，于是她想到，蘭庭變成紅翼后，靈力大增，若能操控紅翼的翼靈，顛覆幻月宮不是難事。”

“但是，幻月宮生活原本是安寧祥和的，要出現紅翼翼靈，并不容易吧。”滄瀾大護法思忖道。

“是的，她一開始是收羅了各種惑人心智的物件，離恨簪就是其中之一。但是收效甚微，于是她不惜痛下殺手。”

”你們應該還記得銀月吧。“東辰緊緊的閉上雙眼，回憶。他記得那天，他看到娘派出了一名死士，就偷偷的跟上去看，他躲在銀月家后面的窗子邊，透過縫隙，看到那名死士，當著銀月的面，殺掉了她的丈夫，還有尚在襁褓里的小嬰兒。

銀月喜靜，他們一家住的地方也比較偏僻，極少與其他翼靈來往，所以那個時候，她連個可以求助的人都沒有。

無法施展靈力的銀月，眼睜睜的看著丈夫和孩子死在自己面前，絕望的哭叫，然后純白的羽翼一剎那變得血紅。原本溫和友善的她瞪著變成紅色的眼睛，狠狠的盯著那個死士，然后運轉靈力，狠狠的搗碎了那個死士的腦袋，溫熱的血，就透過窗子邊的縫隙，濺在他的臉上。

然后，失去神智的銀月破門而出，她去的方向不一會就傳來了慘叫聲。很多翼靈在銀月手下或死或傷，后來，銀月被斬殺了。

隨著東辰的講述，滄瀾大護法緊緊的握住拳頭，憤怒的不能自已，尚月宮主也是一臉痛色。

東辰又緊緊的閉了下雙眼，才接著說：“紅翼翼靈死后，娘負責為他們引靈，其實，她掩人耳目的將他們運出幻月宮，做各種試驗，試圖找到方法控制他們。此外，娘也曾暗中帶著一家的翼靈離開幻月宮，用玄鐵鏈綁起其中的一個，當著他的面，殺他重視的人，誘使他變成紅翼，然后再想辦法控制他。”

“娘找的一般都是在幻月宮里沒什么存在感的翼靈，再加上她長老的身份，也給她提供了很多便利，所以一直沒有人發覺這些翼靈失蹤了。就算發現，她也會刻意引導，把這些歸咎于紅翼或者黑翼的翼靈。”

“控制紅翼翼靈的過程極其困難，有很多翼靈在這個過程中死去，期間也有成功的，但是這些紅翼翼靈被控制后，卻異變成了黑翼，雖然聽從我娘的指揮，但是黑翼翼靈戰斗力和破壞力都遠遠比不上紅翼，所以娘一直在反復的試驗。”

東辰垂下頭。他知道，玄璃這樣做是錯的，他也知道，自己是在助紂為虐，可是時間久了，他就麻木了，習慣了偽裝，習慣了鮮血。若不是茶音出現，喚起了他心中久違了的良知，他可能會一直這樣下去。

想到茶音，他有些焦急的抬頭：“宮主，大護法，你們得盡快找到她們，不然茶音就危險了。她現在身體狀態和精神狀態都很差，很容易被控制，我娘又有墨晶在手，說不定真的會成功。”

“問題是她們現在會在哪里呢？”尚月宮主憂慮道。“追蹤術追蹤不到她們，我當時真不該心慈手軟饒了玄璃一命，茶音要是出了什么事……”

“宮主，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滄瀾大護法沉聲說道。“東辰，你可知道玄璃如今藏身的地點？”

“我知道她在人間有兩個落腳點，只是……我知道的地方，她也許不會去。”東辰回想了一下。“但是也可以過去查探一下，說不定會發現什么蛛絲馬跡。”

“有理。”滄瀾大護法轉身打開門吩咐門口的侍衛：“拿地圖來。”

“我帶你們去吧。”東辰說。看著滄瀾大護法錯愕的眼神，他輕聲說。“我對不起茶音，也沒臉再見她，但我想最后為她做點什么，這樣，我就能安心赴死了。”

“你若將功贖罪，找回小宮主，宮主自會網開一面。”滄瀾大護法皺了皺眉，沉聲說道。

“沒錯，你是受玄璃指使，但也是罪無可恕，如果茶音無恙，我可以不再追究，饒你一命。”尚月宮主點頭道。

東辰低下頭像是默許了，嘴角卻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不管茶音是否安好，他哪里還能活呢？他這一輩子都虧欠她，若她身死，他自會隨她而去，若她安好，他這條命也要賠給她的。

尚月宮主和滄瀾大護法帶著東辰離開夜影樓，迎面遇見了墨染和照影。墨染看到東辰，雙眸一凌，沖過來就一拳砸在東辰臉上，連滄瀾大護法都沒來得及攔住他。

“墨染，冷靜點！”滄瀾大護法攔住還欲打下去的墨染，照影也急忙上前拉住他。

“這一拳，我早就想打了。”墨染冷冷的開口。這一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他之前是忙于和大家一起追捕玄璃，然后忙于幫忙照顧問天和茶音，玄璃擄走茶音后又忙于追查她們的下落，所以東辰被帶回來后他們甚至還沒有見上一面。墨染胸中這股對東辰的氣，也不知道憋了多久。

東辰只是微垂著頭沒有說話。對于這個昔日的好兄弟，他心中是有愧的，畢竟他欺騙了墨染和照影他們那么久。

“好了墨染。”照影輕聲勸道。她其實很理解墨染的心情，若她是墨染，估計也會一拳砸過去。“現在還是先找到茶音要緊。”

墨染恨恨的收回拳頭。要不是茶音現在下落不明，還需要東辰帶路，他真想狠狠的揍死東辰。

“好了。”一直皺著眉頭沒說話的尚月宮主開口了。“去召集紫姬他們過來。我們先去玄璃之前的落腳點看看。”

“是。”墨染和照影異口同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