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云姬長老所想，玄璃似乎完全恢復了正常，她常常來探望在家里養(yǎng)胎的云姬長老，有時候會帶著東辰，有時候不帶。東辰的模樣看起來很可愛，即將為人母的云姬長老看到他，心里總是軟成了一灘水。

不管怎么樣，看到玄璃打起精神，云姬長老還是松了一口氣?？粗Ш推匠Ｒ话銦o二的模樣，那時候的云姬長老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真正的風海留下的孩子已經(jīng)死去，隨著丈夫和孩子的離去，玄璃的心傷再也無法治愈。

最后，隨著云姬長老的咒語越來越低沉，紫光漸漸消失，玄璃整個人也已經(jīng)不見，她原本躺著的地方，有一只黑色的蝴蝶飛了起來。

但是仔細看去，蝴蝶的翅膀并不是全然的黑，那上面還帶著一條一條深紫色的紋路，混在黑色中并不明顯，但是，那是玄璃羽翼原本的顏色，代表著直率，努力。也許，在離去前的最后一秒，她已經(jīng)后悔了。

看著那只蝴蝶，云姬長老眼神黯淡的喃喃自語：“阿璃，如果那時候我陪在你身邊，你是不是，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但是她知道，沒有如果，從前那個發(fā)誓要守衛(wèi)這個幻月宮守護她的玄璃，早就已經(jīng)死了，就在她的孩子額頭上的蝴蝶印記消失的時候。

“娘......”照影有些擔憂的上前，她始終是有些擔心云姬長老的狀況，雖然玄璃做了那么多錯事，讓娘很失望和難過，但是，在娘的心里，玄璃曾經(jīng)是她最好的朋友，玄璃如今身死，心思細膩又溫柔的娘肯定也會難過一陣子。

在女兒的攙扶下，云姬長老有些不穩(wěn)的站起身子，微微的擺手：“我沒事，這一切，總算結束了，靈淵閣的族人們，已經(jīng)等待太久了。”

“是啊?！鄙性聦m主仰起臉，讓陽光照在整張臉上?！拔蚁氍F(xiàn)在就去為他們引靈?！?/p>

幾位長老和滄瀾大護法相互對視，也紛紛點了頭。

輕音在玄璃居住過的閣樓里救出了巖風，巖風身體沒有大礙，只是還有些虛弱。在聽聞了宮主和幾位長老在為靈淵閣的族人引靈的時候，他不顧輕音的勸阻，不肯在床上休養(yǎng)，而是自發(fā)地到靈淵閣幫忙。

隨然他靈力低微，也無法像宮主和幾位長老一樣為死去的翼靈引靈，但是他還是忙前忙后的，幫著把族人的尸身搬到開闊的地方以便于引靈，還在引靈之前，把死去的族人的衣服整理好，把他們臉上的泥土和血跡擦干凈。

雖然這樣的忙碌讓他的身上一片狼狽，臉上和胡須上也沾染了臟污，但是他那樣虔誠的樣子，卻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個慈祥可親的老人家，比平時順眼多了。

尚月宮主和幾位長老看在眼里，也是唏噓不已。

把香海的尸首抱出來的時候，巖風險些掉了淚。香海已經(jīng)不在那個大袋子里，身上也套了干凈的衣衫，但是，她的整張臉紅紅黑黑的，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

巖風呆呆的看著香海的樣子，心里的悔意一層一層的翻涌上來，幾乎把他淹沒了。他從來沒有對這個孫女好過，從來沒有。

孫女有了心愛的男人，孫女婿也像孫女一樣孝順他，可他仍然不滿意，就因為孫女婿是個平平常常的普通翼靈，不像東辰和墨染那樣優(yōu)秀。

他棒打鴛鴦不成，就開始百般刁難孝順的孫女婿，孫女婿會受傷昏迷，到現(xiàn)在也沒有醒來，就是因為巖風非要他去摘流螢谷那座斷崖上的一株常青藤，他從斷崖上跌落下來，雖然保住了一條命，但是頭部受了傷，所以才一直昏迷不醒。

那次，也是一直性格溫順的香海第一次對他發(fā)火。她眼睛赤紅的樣子，此刻就像是控訴一般，一直在巖風的腦海里回響：“爺爺，你太過分了！你不喜歡我娘，百般刁難，才害的我爹娘雙雙殞命！但是你還是不知悔改，現(xiàn)在又來刁難我的夫君！他現(xiàn)在昏迷不醒，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你滿意了？”

香海走之前，流著淚，一雙漂亮的眼睛哭的紅腫：“爺爺，我和夫君是孝順你，但是并不代表你可以一手掌控我們的人生！”

那時候，他后悔了嗎？

沒有。他那時候，因為自己一向溫順的孫女第一次對著自己發(fā)火而氣的暴跳如雷。他自負慣了，也自私慣了，怎么可能因為這就會后悔？

夫君倒下的香海，就比平日要辛苦，她要照顧躺在床上的夫君，還要照顧一大把年紀了仍然不自知的爺爺。但她再沒像從前一樣，見到巖風就很嘴甜的叫爺爺。她只會沉默著把衣物還有茶葉放在巖風的面前，然后把破舊的衣物和臟了的帶走，在那中間，她一句話都不說。

那時候，他后悔了嗎？

沒有。他那時候，冷眼看著香海臉上仿佛憑空出現(xiàn)的一道鞭痕，和有些疲憊的面孔，不屑的在心中輕哧：若是當初聽了我的話，你何至于如此？他卻沒有想過，香海如今的處境，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為他這個爺爺造成的。

直到他被玄璃鎖在閣樓里，沒日沒夜的身上被銀針刺著，被灌下各種不知名的藥物和藥水，他有時昏迷不醒，有時候在昏迷和清醒間游離，有時候痛不欲生。

那個時候，他才漸漸的曉得了后悔。對比他在閣樓里的處境和被香海照料著的日子，在閣樓里有多么痛不欲生多么難熬，被香海無微不至照料的日子就有多么輕松愜意。

他那時候才知道那段時日的可貴。正是因為有香海在，他才可以那么愜意，什么都不用想，就被香海照料的妥妥帖帖。如果沒有香海，他就是一個孤寡的，沒有一個翼靈喜歡的糟老頭子。

如今，香海的尸身就躺在面前，他終于意識到，在這世上，唯一對自己好的，自己的親人，也離去了。從此以后，再也沒有誰，會任勞任怨的洗凈他的衣服，給他準備糕點，他愛喝的茶葉，也再沒有誰，會那樣無微不至的照料他。

他呆呆的看著香海面目全非的樣子，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尚月宮主等人恍若了解他的心思，也沒有來打擾他。

他呆坐了好一會，才拿起干凈的手帕，輕輕擦拭著香海的臉，那個時候，他的手在顫抖。但是擦著擦著，他察覺到了異常，就在他擦掉一些紅紅黑黑混合著的黏黏的仿佛燒毀了的爛肉一般的東西，下面露出了一塊完好的皮膚。

他揉了揉眼睛，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但是這時候也在靈淵閣幫忙的素語看了過來，問道：“巖風前輩，你怎么了？”雖然素語也不喜歡巖風，但是他畢竟是香海的爺爺，面對自己死去好友的爺爺，素語多少還是要有一些敬意的。

“素語，你來看看?！睅r風揉了揉眼睛，但是仍然可以看到那一塊完好的臉。“我是不是看錯了，怎么這里......像是完好的？”

素語過來看了一眼后，也看到了那一塊完好的皮膚，“咦”了一聲：“這怎么可能啊，燒毀了的臉怎么可能會有完好的皮膚呢？”

巖風和素語對視一眼后，合力擦干凈了這具尸首的臉，污物全部擦干凈之后，露出了一張完好的、帶著幾分熟悉的、但絕對不屬于香海的臉。

這不是香海！巖風和素語倒吸一口冷氣后齊齊驚呼出聲。

尚月宮主和幾位長老聽到驚呼聲，也過來查看，這一看，也愣住了。尚月宮主道：“這不是從那個地下密室?guī)Щ貋淼淖迦藛幔俊?/p>

幾個人沉默了一會，巖風才低聲開口，像是詢問：“那，香海呢？”

是啊，這個原本以為是香海的女子，只是不知被誰在身上臉上涂了厚厚的一層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混合物，看起來很像是被燒死的，但是她既然不是香海，那真正的香海哪里去了？

素語想到了什么，但是又不太能確認，動了動嘴，卻什么也沒說。

倒是紫姬長老注意到了素語的欲言又止，溫聲道：“素語，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你可以說出來，我們大家一起分析一下。”

“我不知道我想的對不對，但是我感覺......香?？赡軟]有死?！彼卣Z猶猶豫豫的開口。隨后，她就把香海自焚之前深夜來找過自己，以及自己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細細的說了一遍。

聽完，眾人都沉默了。良久，湮姬開口：“我覺得素語說的有道理，香?？赡苷娴倪€活著，只是不在幻月宮，說不定，小宮主會知道她的下落?！?/p>

尚月宮主點點頭開口道：“不管怎么說，香海沒有出事是好事，不過，看樣子也要等茶音醒來才能知道香海的下落了?！?/p>

“那我們就先抓緊時間給這些族人引靈吧！”巖風提議道。知道孫女可能還在人世，巖風也提起了幾分精神，但又擔心這一切都會是幻夢一場，一時也不知道該是怎樣的表情了。

尚月宮主倒是覺得他這模樣比以前倚老賣老的樣子可愛多了，當下也笑了笑，道：“好啊，那我們動作快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