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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九世傾城

第4章漂泊

戰役已經結束了,報捷的公文也早已送回去,作為大功臣胡菁,也早就失業了。

然后,中軍帳里,胡菁與尉遲炯明又倔上了。

尉遲炯明說:“胡姑娘,你立下那么大的功勞,皇上定然有賞賜,你不拿賞賜就走人,那實在吃虧。”

胡菁說:“我不在乎那么一點賞賜,有賞賜就你拿著好了。”

尉遲炯明說:“你立下這么大的功勞,我卻放你走人,皇上知道,一定會怪罪的。”

胡菁說:“水盈則溢,月滿則缺,你立下這么大的功勞,本來也要犯點小錯才好,現在送你一個機會,咱們各取所需,不用謝了。”

尉遲炯明說:“沒有身份文碟,你走不出十里路,進不了大城池。”

胡菁說:“之前吐蕃人在松州造下這么大的罪,松州城的戶籍一定會重新登記,我去找長孫參軍,重新弄一份身份文碟好了,這不為難的。”

尉遲炯明微微笑起來:“偽造身份文碟,可是大罪,你會連累他的。”

胡菁說:“他是宰相兒子,將來要繼承爵位的,這么一丁點事情會扛不住?我可不信。”

尉遲炯明愣了一下,胡菁又說道:“其實你不用說這么多廢話,你要留我,真正原因,是因為我知道黑火藥的配方,你不放心讓我這么一個人離開你的視線之外,是不是?”

想不到胡菁說得如此直白,尉遲炯明一下子滯住了,一張清瘦的臉頰又青又白,片刻之后才恢復原貌,嘆息說:“確實如此。”遲疑了一下,又說道:“你放心,當朝皇帝陛下雄才偉略,賞罰分明,從來不會辜負了功臣。”

胡菁說:“你的話,我信。”

尉遲炯明臉上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胡菁又說道:“但是我不樂意。”

尉遲炯明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胡菁聲音清清淡淡地,就像是一盆沒鹽的小菜:

“我會想辦法逃走,如果你不想放我走,那么現在就可以將我殺了。你不可能將我圈養在籠子里的,至少,現在不能。”

然后,胡菁轉身就出了中軍帳。

門簾放下,掀起好大的一陣風。后面傳來了一個微微發顫的聲音:“你怎么這么倔強!”

胡菁回頭,就看見長孫玄站在中軍帳大門一側,眼睛微微有些發紅。

胡菁搖搖頭,也沒有與長孫玄解釋的興趣,當下徑直往前。

后面,倒是傳來了尉遲炯明的聲音:“長孫參軍,給她辦一份身份文碟。”

胡菁又站住了。

尉遲炯明掀開了門簾看著胡菁,胸前的長髯在風中微微飄動。他的聲音很輕松:“你說的也許是對的,我放你走,讓皇上有理由怪罪我,也是一件好事。”

胡菁看著尉遲炯明,從后者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種類似于父親的憐愛。片刻之后才說道:“我欠大總管一份人情。”

月明星稀,今天適合遠行。沒有多余送別的人,只有一個長孫玄,他那孤單寂寞的身影,在風中凝固成了一桿修竹。

胡菁不是傻瓜,她也不是真正的十二歲。她隱隱記得自己已經談過戀愛了,有了一大堆所謂的經驗。所以她心腸冷硬,不曾回頭。

長孫玄是一個很優秀的男性,但是……對不起,怯懦得像一只鵪鶉一般的性子,胡菁不喜。如果沒有更多的選擇,胡菁寧可選擇程定岳,那廝雖然頭腦簡單,邏輯思維能力特差,但是說殺就殺,說救就救,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再說,胡菁也聽說了,程定岳與長孫玄,都是皇帝陛下的女婿。

與公主爭奪丈夫,那是多么驚險刺激的事兒啊,雖然胡菁膽子夠大,但是沒必要的事兒何必湊熱鬧。穿越一場不容易,我還要到處走走看看呢。

所以就算了吧。

這一路有很多危險,但是一身武藝的胡菁,并不為自己的前途擔憂。

胡菁看到了松州的地面上,白骨露野,雞鳴已消。胡菁看見了逃難回來的百姓,衣衫襤褸,神色惴惴,生怕敵人去而復返;也看見逃難回來的百姓,撲倒在被燒成斷壁殘垣的土屋面前,嚎啕大哭。

胡菁終于弄明白了這個時代,這是一個走岔了路的時代。

在這個時代里,之前的歷史都是與胡菁知道的正史一樣;只是隋朝末年的時候走了一個岔路。奪得天下的人,不再是李淵,而是李密;李淵父子三下五除二就被其他的反王給弄死了,而李密卻招徠了各路英雄,成功建立了一個新興的皇朝,就叫大興。

至于李密麾下的群臣,有些名字,是胡菁所熟悉的,不過大多數名字,卻是胡菁從未聽說過的。

走了半個月之后,胡菁終于看見了漸漸熱鬧起來的集市,聽到了劈劈啪啪的爆竹聲音,看見過往行人,臉上洋溢著的笑容。這才恍然明白,居然是過年了。

自己將在這個陌生的時代里,孤獨地渡過一個新年。

天上沒有煙花,門前沒有紅聯。所謂的爆竹是真正的竹子,將它整竿子扔進火堆里,密封的竹節受熱膨脹,于是就發出爆炸的劈劈啪啪聲。但是這種聲音,也只是增加了一點熱鬧的氣氛而已,與后世的煙花爆竹,根本無法相比。

佳節依舊,但是這兒不是故鄉。

小客棧依然營業,但是小酒肆卻是要打烊了,小酒肆的店主伙計,也忙著回家去過年呢。但是胡菁坐在小酒店里,眼睛卻是越喝越亮。

大興的三勒漿,根本沒有任何酒精度。

然后,話兒來了。看著一個衣著華美的小姑娘,獨自坐在酒肆里,當下就有得得的馬蹄聲停下來,一個穿著富貴的少年公子,帶著四五個從人,也進了酒肆,掃了周圍一眼,笑呵呵走近了胡菁,在胡菁的對面坐下來:“姑娘,相逢即是有緣。這小酒肆里沒有多余的桌子,你我今天就合坐一張桌子如何?”說著話,那少年公子臉頰上的兩塊肥肉,就跟著不停抖動。邊上的狗腿子,已經放開嗓子叫了:“老板娘,給我們公子一斗三勒漿……”

胡菁摸出酒錢,往桌子上一放,冷哼了一聲,說道:“這桌子就讓你坐吧,告辭!”

結果,手竟然被那滿臉肥肉的富貴公子抓住了……

胡菁“唰”地抽出了腰間佩劍,再也不說話,就往那只肥爪子上剁過去。那肥豬還真的沒有想到胡菁說動手就動手,忙縮手不迭,但是胡菁的動作有多快?哪容得下他縮手?刀鋒掠過,那肥豬的一節手指已經掉落下來,就像是一個活物一般,在地上蹦跳了好幾下,這才平靜下來。

那富貴公子一聲尖叫,隨即叫道:“你敢切我的手指……”

然后那些仆人就一擁而上。

然后胡菁就以少打多,劈劈啪啪,啪啪劈劈,一個小酒肆,瞬間熱鬧無比。

然后,幾個仆人全都躺倒在地上。

再然后,胡菁將一大塊銀子輕飄飄扔到呆在一邊的客棧老板懷中,然后慢悠悠蹲下身子,伸手對準那個胖乎乎的富貴公子,兩個手指抓住那富貴公子的前襟,用力一撕。

富貴公子血糊糊的手死死捂著自己衣服的前襟,鬼哭狼嚎:“女俠……女俠,千萬不要劫色……”

胡菁嫌惡地看了看那只血糊糊的豬蹄,兩個手指輕輕一鉤,就將那肥豬懷中的一個錢袋勾出來了。

抓在手中,掂了掂重量,點頭說:“還不錯,這一架也沒有白打。”然后站起身來,施施然走人。

富貴公子猛然想起自己被削掉的一個手指,尖聲嚎叫起來,聲音驚天動地。

胡菁走出了小酒肆的門,人驀然站定。大街南北已經被堵上,一眾衙役,手拿著水火棍與單刀,正看著自己。

胡菁腳上一鉤,一根竹竿已經到手。她看著面前的一個頭兒,聲音冷硬:“讓開,我不殺人。”

內中一個看似頭領的人物,看著胡菁,面色似乎有些懼怕,但是沒有后退,顫聲說道:“你當街斗毆,還傷人,你不能走,你必須跟我回衙門。”

“衙門?”胡菁皺了皺眉,說道,“蠻荒時代,也有律法?”

那頭領當然聽不懂胡菁話語里的含義,他只是硬著頭皮堅持:“你不能隨意傷人。我必須將你帶回衙門。”

胡菁冷笑了一聲,指著身后已經出來的、畏畏縮縮躲在一個衙役身后的富貴公子,冷聲說道:“他當街騷擾女子,又該何罪?”

那頭領說道:“如果有人證物證,當鞭笞二十。你無緣無故傷人致殘,當鞭笞八十。”

胡菁眉頭微微一皺,說:“可是我傷人,不是無緣無故。”

卻聽見一個哭嚎的聲音:“就是無緣無故,就是無緣無故!好端端的她就剁掉了我的一個手指……”

那頭領說:“這位姑娘,你跟著我們走吧。”

胡菁皺眉,說:“只要沒人證明我是正當防衛,那就必須被鞭子抽八十?”

那頭領說:“是。”

胡菁說:“那我沒有人證明,但是我不跟你走。”話音剛剛落下,就驀然動手。

手上的竹竿輕輕一揮,竹竿從一個非常刁鉆的角度,直攻那個頭領的腋下。那頭領急忙用手中的單刀去砸,但是胡菁手的方向微微一變,就將另一個衙役撂倒在地上。

但是撂倒了這一邊的衙役,另一邊的衙役已經沖上來。

胡菁雖然占了上風,卻是頗為狼狽。她想要沖出去,但是自己的馬卻被一個衙役牽到遠處去了。

卻聽見一個清亮的聲音叫道:“住手,我能證明!”

胡菁微微一怔,手上的動作卻是絲毫不慢,當下又撂倒了兩個衙役;但是身上卻也挨了一棍子,正打在腿上,生生的疼。

卻聽見呼嘯聲響起,一根繩索從酒肆的門口竄了出來,就像是一條靈蛇一般,直接沖向胡菁;胡菁伸手去抓,卻聽見那清亮的聲音說道:“抓牢了,我帶你出去!”

胡菁還剛剛抓住,小小的身子就騰空而起,立即脫開了一群衙役的圍毆;定睛看去,卻見繩索的另一頭,站著的是一個約莫二十歲的少年。

那少年,白衣黑發,劍眉高挑,五官端正,膚色雖然微黑,卻是非常細膩。尤其是那眼睛,明亮得就像是天上的星辰。站在小小的酒肆門口,就像是荒蕪的原野上突然綻放了一縷春光。

胡菁的心驀然頓了頓。

這少年的五官眉眼,像是一幅鋪開的圖畫;又像是一記錘子,輕輕地砸在胡菁的心上。

腦海深處,似乎有一個罐子被掀開了,無數雜亂思緒竄了出來;無數似乎熟悉的,又似乎是陌生的念想,將胡菁的整顆心都給糾纏住。

那種熟悉的窒息感又出現了,胡菁很想要昏迷,于是她死死地將所有的念想都壓下去,看著那個少年,露出安靜的微笑:“多謝。”

一群衙役圍著酒肆的門口。一群穿著青衣的漢子,不知從什么地方竄出來,呈一個半圓形,將酒肆的門口給牢牢擋住。

那群漢子手上并無武器,但是站在那里,一個個顯得沉穩安定,就像是十多塊沉在那里的青石一般。

胡菁詫異地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

而后,聽見少年的聲音,清澈醇厚,如同一樽美酒:“我能證明,方才是那個胖子先行騷擾。這位姑娘,只是不堪其擾,所以動了武器,求一個清凈而已。”

那衙役頭領,看著面前的青衣漢子們,又看了看內里那個少年,身子驀然打了一個哆嗦,雙膝跪下,說道:“見過殿下……既然殿下說是親眼看見,那小人就帶人回去了……”

那少年微微搖頭,說道:“回去告訴縣令大人,他收人家多少錢多少禮我不管,但是因為收了人家的禮,將朝廷的衙役變成別人家的家丁護衛,可是不行。如果想要給別人做走狗,那就先辭了官吧,我們大興朝的官員,可不興給富貴人家做狗。”

那衙役頭領額頭上冷汗涔涔,一群衙役全都跪倒不敢吭聲。

那少年笑了笑,揮手說道:“走吧,我喝酒正喝得高興,你們來給我鬧這么一出!”

一群衙役如逢大赦,急忙又磕了幾個頭,然后慌忙就走了。

胡菁轉過頭,看著那少年,隱隱覺得這少年似乎很熟悉,又似乎很陌生。

少年微微一笑,說道:“上好的三勒漿,我請你喝一盅,可否?”

胡菁凝視了少年片刻,終于說道:“我們認識嗎?”

那少年臉上的笑容略滯了一滯,然后說道:“酒逢知己千杯少,相逢何必曾相識。”

胡菁說道:“既然不認識,你卻突然冒出來幫我,讓我想起來一句話。”

那少年彎彎的眼睛里裝滿了笑意:“什么話?”

胡菁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那少年臉上的笑容僵住。

胡菁又說道:“既然不認識,那我就沒有陪你喝酒的必要,我先告辭,不必再見。”

大步就走向門外。原先那拴在門外旗桿上的馬兒,又被衙役栓回去了,正焦躁不安地打著噴嚏。

面前人影一晃,卻是那個少年,竟然攔在胡菁面前:“你這句話錯了。”

胡菁的眼睛瞇起來:“哪句話錯了?”

那少年微微一笑:“我們是認識的。經過方才這么一出,你應該認得我的臉了,所以咱們是認得的。”

胡菁的手按在劍柄上。

那少年繼續笑:“即便我們不認得,你也有陪我喝一杯的必要,因為方才你的尷尬處境,是我幫你解除的。”

胡菁的寶劍已經抽出了三寸。只是那少年臉上那既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笑容,讓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那少年又笑道:“但是施恩不圖報與知恩不圖報一般,都是難得的美德,所以你既然不愿意陪我喝這一杯酒,我也不打算糾纏。你走吧,咱們后會有期。”

說著話,人已經站到了一邊,順手就將馬韁繩給解下來,遞到胡菁手上。

胡菁倒是有些不知所措,當下看了看這個似乎有些精神疾病的少年,確定這個少年并沒有使上壞招,當下接過韁繩,縱身上馬,馳騁而去。

卻聽見身后傳來呼喊聲:“我叫李承源,喂,你叫什么名字?”

回答他的,是胡菁甩過來的一顆石子。

李承源伸手接住石子,嘿嘿笑了起來。

回頭,對自己的手下說道:“叫人去告訴那個鄭家肥豬公子,那個姓胡的小姑娘,往東邊去了。在前面岔路口攔截,肯定能攔住,最好多帶一點人。”

胡菁緩緩勒住了馬匹。

這個李承源,雖然微服,但是卻被一群衙役稱作“殿下”,也就是說,這個李承源要么是皇子,要么是王子,是本地的地頭蛇。異性不封王,這個李承源,多半是皇室子弟。

大興朝建立才二十年,先帝與當朝皇帝陛下分封出來的王爺還真的不算多。先帝封了幾個兄弟,當朝皇帝陛下分封了幾個兒子。至于先帝的兒子,對不起,都被當朝皇帝陛下殺光了。

胡菁不想與皇室子弟有太多的瓜葛,再說了,那李承源的笑容,雖然溫潤如玉,但是胡菁看起來,怎么也有一點賊忒兮兮的味道。

但是那張臉……那張臉……

似乎是一種疼痛被撕開了,胡菁的的腦海里充溢著那張臉,再也裝不下其他東西。她知道這不是所謂的一見鐘情,但是胡菁心底卻有一個聲音告訴她,這張臉應該與自己心底的一份記憶有關,這里藏著一份非常重要的東西……

但是,我怎么會失去這么重要的記憶?

胡菁告訴自己,自己不能再想了,因為自己不能昏迷——因為,面前攔著一群人。

密密麻麻的,拿著刀槍弓箭,兵戈箭鏃閃著寒光,所有的一切,都對準了胡菁。

之前被自己剁了一個手指的大肥豬,就在人群當中,正聲嘶力竭地叫喊:“抓住她,抓活的,本公子要抓活的,本公子要她在本公子的胯下求饒……”

胡菁頭一低,抱著馬脖子,兩腿一夾馬肚子,就沖著那肥豬公子,直奔而去!

與此同時,腰間長劍已經出鞘!

如果那肥豬公子叫一聲“死活無論”,那胡菁絕對不能從這數百人的圍攻中保全性命。但是現在那肥豬一聲“要活的”,就給了胡菁可趁之機。

遠程弓箭不敢隨便亂放,而長矛之類的武器能派用場的時候,胡菁也已經到了跟前。

只一奪,就搶到了一支長矛,甚至來不及調轉矛尖,胡菁就以矛桿為武器,橫掃!

被掃到的,紛紛吃痛躲避;胡菁將長矛往地上一樹,調轉矛尖,點、劈、刺,坐在馬背上,長矛運轉,更加如意。

胡菁是與正經的士兵戰斗過的人。面前這一伙家丁壯漢,雖然一個個都長得五大三粗孔武有力,但是配合之間卻是雜亂無章。除了與胡菁面對面的幾個人能貢獻幾分戰斗力之外,遠處的人,根本派不上用場。

也就是說,胡菁每一分鐘,都只要與三四個人對戰即可。

但是說起來簡單,實際上,有一句話叫做雙拳難敵四手。

再高強的武藝,也難敵人多勢眾。胡菁想要殺出一條血路,但是前面卻是重重疊疊的人群,雖然下狠手殺死了幾個人,卻沒有任何威懾作用。

胡菁陷入了人海戰術之中。

雙臂漸漸酸軟,汗水濕透重衣。胳膊上被人劃傷,幸好傷口不算太大,不影響揮舞長矛。

就在胡菁思忖著怎樣擒賊先擒王的時候,響起了尖利的鳴鏑聲!

是的,鳴鏑。戰場上,軍營中才會出現的鳴鏑!

一支箭從遠處射過來,將圍攻胡菁的一個家丁,釘死在馬路上!

如雷霆暴雨一般的馬蹄聲響起,一個粗獷的聲音厲聲呵斥:“大軍回京,執戈攔路者,殺無赦!”

只聽見桄榔桄榔聲響,卻是那些家丁,紛紛將兵刃拋在地上,雙手抱頭,跪地求饒。

胡菁抬起眼睛,看著程定岳一手執弓,一手執箭,一馬當先,沖將過來。

落山的夕陽,在他身后熠熠生光,于是一個粗壯的大漢,就變成了一片黒糊糊的圖案。

胡菁覺得渾身酸軟,再也不能穩坐馬背,身子一側,就倒下馬來。

幸好,身下有肉墊。

那程定岳從馬背上撲將過來,將胡菁給接住,然后……一起摔倒在地上。

整齊的馬蹄聲停住,尉遲炯明越眾上前,目光掃過,終于落在那肥豬公子身上:“你是何人,帶人攻打我前軍校尉,所為何來?莫不成……”聲音轉向冷厲,驀然爆發出一陣春雷:“想要謀反不成?”

“不是……”那肥豬公子雙腿哆嗦發抖,聲音已經不成句子了;好在邊上還有一個管家模樣的狗腿子,當下賠笑說道:“大元帥當面,我們是鄭家的人,這位是鄭家的三公子,我們不是要謀反,只是想要逮捕一下逃奴……喏,那個女子,就是我們家的逃奴……”

“那是你家逃奴?”尉遲炯明呵呵一笑,露出森森的白齒;鳳目一瞪,喝道:“本元帥親自上書皇帝陛下冊封的校尉,什么時候成了你家逃奴?胡校尉身懷機密,你們圍攻胡校尉,莫非是想要這些機密?”

想要謀反……

身懷機密……

想要機密……

那肥豬公子,只覺得頭腦中轟隆隆作響,雙腿一軟,屎尿齊流。

尉遲炯明喝道:“將這些人全都拿下,吊在馬后,咱們調轉方向,前往鄭家,為胡校尉要個公道!”

牛一進從后頭上來,重重一巴掌砸在胡菁的肩膀上:“女娃子,很不錯!一桿這么脆的長矛,居然能耍出老子當年在敵軍之中三進三出的威風……”

胡菁瞬間半身不遂,身子一歪,差點又暈了過去。

程定岳對牛一進怒目而視。

牛一進訕訕地收回自己的巴掌,不好意思地笑:“女娃子,長矛雖然使得好,但是身子骨卻是瘦兒吧唧的,這可不行,回京師之后,去老程家府邸,牛肉羊肉好好補補,總要補得像老程家的閨女那般,有兩百斤重才好……”

胡菁雖然虛弱,聽到這般言語,也忍不住“撲哧”一笑。

一種淺淺的感動浮上心頭。

身在后軍的長孫玄終于策馬趕了上來。

胡菁不愿意成為囚籠中的鳥兒,但是她不是腦子一根筋的死倔人物。尉遲炯明等人在自己危難的時候救了自己,自己就不能再讓尉遲炯明等人為難。皇帝要冊封那就冊封吧,至少自己沒有生命危險。真的遇到事兒了,再走不遲。

更何況,這一群人,讓自己感受到一種家庭般的溫暖。

老牛說話當然算話,這回京路上,他就開始自己的養豬大計。

行軍路上當然一切從簡,但是作為副帥,想要從地方要點肉,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這個時代的豬肉有一種腥臊味道,胡菁也不喜歡吃羊肉,于是最好的選擇就是牛肉。

大興朝雖然禁止斬殺耕牛,但是總有些牛兒,就在大軍即將到來的前一天老死病死跌死,而大軍對于老死病死的牛肉,一點也不挑剔。

直到胡菁看見牛肉就條件反射——嘔吐。

順口提一句,雖然鄭家一口氣跌死了十頭耕牛,但是尉遲炯明還是沒有放過鄭家。人證物證俱在,何況胡菁的安危關系到軍國大計,當然是不能輕輕放過。捆了那個肥豬公子,用囚車關了鄭家家主和一眾要緊人物,在鄭家女眷的哭聲中,洋洋得意地回轉京師。

當然,因為鄭家圍攻胡菁的人群中,出現了大量的軍用弓箭,所以當地的官員也難以逃脫責任。尉遲炯明聯系了封地就在此地的吳王殿下,呈遞了相關的人證物證,吳王殿下就一面派人飛速傳送奏折進京,一邊行使封國的權力,將本地的官員上上下下換了一個遍,至于原來的官員,可能與此事有關的下獄,證明與此事無關的,自個兒回家去。

吳王殿下前來送行的時候,呆在囚車里的肥豬公子驀然發出凄厲的大喊:“李承源……瓜娃子!你坑我!你坑我!”

李承源笑微微地與尉遲炯明、牛一進還有胡菁等人寒暄,就當作沒聽見。

胡菁聽著聲音,看著面前那笑微微的李承源,深深吸了一口氣。

不多日功夫,胡菁就隨著眾人,來到了京師。大軍不得進城,已經在城外軍營休整。尉遲炯明就打算帶著牛一進等幾個人,先進城謁見皇帝,繳還軍令。

當然沒有胡菁、長孫玄、程定岳等人的事兒。

程定岳就笑嘻嘻湊上來:“胡校尉,要不,你跟著我回家?我家有一個妹妹,長槊也使得極好,你與她們一定有話可說……”

胡菁的身份的確有些尷尬了,她是女子,雖然尉遲炯明給了她一個校尉的身份,但是住在全都是大老粗的士兵中間,當然是有些不妥。

“你那個妹妹,一看見人就要打架。胡菁姑娘雖然武藝高強,但是住到你家,也是非常不妥。照著我說,還是去我家吧,與我妹妹同住,我妹妹性格嫻雅,肯定與你說得來。”長孫玄清清淡淡說話,與程定岳那急火火的樣子形成鮮明對比。

看著兩個小伙子向胡菁獻殷勤,牛一進摸著胡子微笑,尉遲炯明卻是忙著自己的事情,恍若不見。

胡菁還沒有回答,卻聽見前面有得得的馬蹄聲響,一個尖利的聲音叫道:“圣旨到!尉遲總管接旨!”

眾人忙著要接旨,那太監又叫道:“皇上特旨,尉遲總管不必下跪接旨,站著就好……”

眾人又忙著站好了。那太監念了一通圣旨,胡菁也聽不大明白;只是看見眾人都是感激涕零的神色,知道這肯定不是壞事。念完了,那太監又說道:“皇上口諭,請尉遲總管,帶程定岳、長孫玄、胡菁三人進宮面圣。”

好吧,胡菁不用選擇了,進宮面圣去。

與路上所見的城池相比,胡菁終于深刻地感受到了一句話。

長安天下壯。

高大巍峨的城門,甲胄鮮明的軍士,還有城門口來來往往帶著笑意的行人。這是一個鮮活的城市,鮮活地不像是蠻荒時代。

看著胡菁那出神的樣子,程定岳得意洋洋:“你沒見過這么雄壯巍峨的城池吧?告訴你,我們長安城,可是全世界最大的城市!你沒見過吧?”

胡菁笑著搖搖頭,說道:“我見過的。”

程定岳不服氣想要反駁,但是長孫玄卻笑著搖搖頭,程定岳就住了嘴。

長安城內不得馳騁,眾人紛紛下馬。又聽見前面傳來得得的馬蹄聲響,又是傳旨的太監,叫道:“皇上特旨,準許松州浴血歸來的將士,策馬進城,讓長安城的百姓,見見大興將士的威武!”

胡菁怔了怔,往邊上看去,卻見身邊的程定岳幾個人,都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心中有些不解:準許在長安城內騎馬——這個恩賜很大么?

不過聽見街道兩邊百姓的發出的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胡菁也感覺到有一點血脈賁張的感覺了。

再側轉臉看身邊的程定岳,一張黑色的臉已經漲得通紅;長孫玄稍微好一點,但是兩眼也已經冒光。

胡菁終于得到了結論,原來短時間給予臣子一個別人沒有的特權,是一種惠而不費的收買人心方式。

面前是一條寬敞的街道,那是著名的朱雀大街。已經有太監等候在那里,尖聲叫道:“皇上圣旨,請諸位奮戰歸來的將士,且駐足一會,欣賞一番歌舞,聊以洗塵!”

前面街道上,突然出現了很多人,手中各有器械;不過一會兒工夫,就搭起了一座高臺;無數拿著各種樂器的樂伎,上了高臺;又有穿著盔甲的樂師上前,就在高臺之前,一個巨大的牛皮大鼓跟前,重重地一錘子砸下去。

似乎是開天辟地的轟隆一聲巨響,巨響之后,就是短暫的寂靜;寂靜之中,有一聲裊裊的笛音,似乎是從極遠的地方響起。

悠揚之中,響起了編鐘的沉重聲響;然后箜篌琵琶箏和琴,各種樂器匯聚起來,從歌舞升平到慘烈異常的戰場,從無悔犧牲的悲壯到最終勝利的歡樂,短短不過兩支香時間的音樂,卻將幾十個將士的熱血都燃燒起來;就連一直都將自己置身事外的胡菁,都禁不住有些熱血沸騰。偷眼看周圍的人,卻見牛一進已經激動地渾身發抖,長孫玄的眼睛里甚至含著淚,臉色黑紅的程定岳,嘴唇哆嗦,不知在喃喃自語著什么。

大約是打算粉身碎骨報君恩了。

不但是觀看演出的將士們激動,就是邊上圍觀的百姓,也是一個個臉色漲紅,兩眼冒光。

在他們眼中,這真的是無上的榮耀啊。

最沒感覺的應該是胡菁,她只是站在音樂的角度進行鑒賞,覺得有必要知道下這支樂曲的名字,于是捅了捅身邊的長孫玄,低聲問道:“這是什么音樂?”

長孫玄正陶醉于音樂之中不能自拔,被胡菁以捅,頗有幾分不悅,隨即看到是胡菁,當下急忙低聲說道:“《秦王破陣樂》。皇上親自參與制定的樂曲,非祭祀慶典不演,非為國立下大功不演……皇上竟然用秦王破陣樂來酬答我們的功勞,此等恩遇,實難以報答……”

就這樣一出音樂,就像一群將士都弄成傻子了。這位皇帝陛下的確很擅長收攏人心,胡菁想。

一曲結束,樂師下臺,立即有人上前,像方才搭建高臺一般,迅捷地將高臺拆掉。眾人再次上前,卻又見迎面站著一個太監,手舉著圣旨。

胡菁不覺一聲哀嘆,皇帝陛下,這么一點路,您少來一點花樣好不好?要知道現在雖然是正月,卻是實打實的冬天,外面風很冷,知道不?

有什么賞賜,咱們到皇宮再說吧,成不成?

胡菁正走神,卻聽見那太監高聲宣旨:“皇上圣旨,胡菁胡校尉,接旨!”

胡菁怔了怔,長孫玄捅了胡菁一把,然后率先下了馬背。眾人齊齊下了馬背,胡菁也只能下馬,與眾人一般,匍匐在地上。卻聽見那太監駢五駢六念了好大的一段話,胡菁卻是一句話也聽不明白;最終一句話終于聽明白了,那是“特旨冊封胡氏為縣主,封號安國,食邑兩千戶,實三百戶!”

一瞬之間,一條朱雀大街,瞬間沸騰!

無數聲音在驚訝:“縣主,縣主!”

驚訝之后,無數聲音在歡騰:“縣主,縣主!”

然后,無數聲音沸騰起來:“皇上萬歲,大興萬歲!皇上萬歲,縣主千歲!”

萬萬想不到自己一瞬間就成了油鍋的中心,胡菁真正是猝不及防。聽見那歡呼的聲音,終于反應過來了,這“縣主”,難道是非常了不得的玩意?

看見胡菁那呆愣的模樣,邊上歡呼的聲音,愈加沸騰起來。

不管胡菁對這件事情有多少抗拒與疏離,她也必須加入這狂歡里了。

今天晚上,大明宮狂歡,長安城狂歡。

雁無痕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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