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浮云游動，風聲陣陣。

風聲越來越大，幾乎讓徐天靈聽不見剩下幾位師兄弟的嚀嚀叮囑之音。

其實并不是他聽不見，只是不想去聽罷了。

可是他自幼修習耳力，幾位師兄的叮嚀囑托卻又不斷在他耳中回響。

徐天靈默然，抬起頭，純白的眼眸中涂寫上無限的傷感。

他環視周身，看著七張他熟悉到極點的面容，仿若失去魂魄，口中喃喃道：

“師尊……”

“師兄……”

見聞此景，梅長空和諸位同門都是長長嘆息。

就在此時，烏云密布，風雨欲來。

而徐天靈周身的靈氣也已經狂暴到了極點。

梅長空見此，微微嘆息，立即肅立面容，手掐法決，正色道：

“臨別之言到此！”

“破陣！”

六位同門師兄弟同時正色，同時加大靈力灌輸，應聲掐指大喝：

“破！”

到此六位師兄弟已是面色蒼白。

梅長空悶哼一聲，一時無法承受這強大的靈力流。

在此同時，徐天靈周身的靈力越發狂暴起來。

大陣之中靈光閃耀，遠超徐天靈平生之所見。

眾人咬緊牙關，奮力輸入靈力。

唯有徐天靈為師尊法術所縛，不得動彈。

徐天靈看著師尊和一眾師兄弟的所作所為，目光平靜，神色不變，十指卻緊扣手心，一時間鮮血如注。

鮮紅的血液順著手掌滴落，染紅地面隨風起舞的花瓣。

徐天靈嘆息一聲，微不可聞。

他置身于磅礴的靈氣漩渦中，抬起頭，看見烏云密布的天空。

一種迷茫與無力之感頓上心頭。

他感受著周身的靈力強度，心知這遠遠沒有達到突破這一方靈界的程度。

而他也知曉，師尊他們的下一步，會是什么。

周身磅礴的靈氣流轉，化成一道堅實的墻壁，讓他無法看清外界的情況。

不知過了多久，徐天靈只是知道周身的靈力波動不斷增強，但是仍然沒有到達突破靈界的程度。

驀然間，雷鳴聲起。

也正是此時，一道模糊的話語聲自外界傳來：

“七血劍出！”

“祭心血！！”

但是徐天靈聽得很清楚，那是師尊梅長空的聲音。

他的雙拳緊緊握住，指甲深入手心之中。

徐天靈俊秀的面容上充滿痛苦，眉目之間裝載著無限悲痛。

一滴、兩滴……

他那壓抑的情感終于抑制不住，滾燙的淚水從線條分明的臉頰上流落。

“啊啊啊！！！”

“不要！！！！”

徐天靈面目猙獰，撕心裂肺的話語聲回蕩在這一界之中。

他此刻的心就像是有什么堅硬的東西在搗著，扭著，掰著，撕著，直到支離破碎……

而也就是在這時，他周身的靈氣強度飛一般的騰升起來。

“不要……”

徐天靈兩行清淚流淌，坐倒在地上，神情絕望，口中喃喃。

靈力漩渦匯集到它的極限。

“咔嚓！”一聲！

破界時的強大壓力涌來。

徐天靈兩眼一黑，昏迷過去。

……

夕陽欲頹，血色漫天。

白衣染血，青絲飄揚。

他跪在七座墳墓之前，面色平靜，讓人看不出喜悲。

新生的木碑上血書著七個不為人知的名字。

在木碑旁邊，一柄沾染污泥的長劍沒入柔軟的土地。

劍身上依稀可見銘刻著“淵湛”兩字。

春風掠過，殘花落盡。

不知什么時候，一個聲音在他的耳畔響起。

“死者已逝，生者猶存……”

“何不看開一些。”

他仿若未曾聽見一般，保持著跪地姿態，直直地看著面前的七座墳墓，一言不發。

純白的眸子宛如進入他心靈最為堅硬的墻壁。

那個聲音嘆息一聲，隱去在蕭瑟的風中。

相識多年，他能看見，面前這少年眼中那最深處的哀痛。

過了很久。

徐天靈將目光從那七個血色的名字上移開，用略顯沙啞的嗓音說道：

“我又如何會看不開？”

“人生在世，無非向死而生……”

“但凡為人，終有一死。”

那個聲音重又響起：

“那你又為何如此？”

徐天靈的話語聲中不帶一絲情感：

“我只是在悲哀。”

徐天靈看著那七座小小的墳墓。

墳墓雖小，卻幾乎承載了他的前半生。

那個聲音隨后響起，帶著疑惑。

“為何悲哀？”

徐天靈低眉，墳墓邊上有一朵黃白色的小花兒在風中搖曳著。

在這小花兒的旁邊，是新翻的黑色泥土。

徐天靈的話語聲在空中緩緩飄蕩，仿若吟唱詩人沉沉的詩歌。

“我為何不悲哀？”

“死的人了無牽掛……”

“而生者卻要承受一切。”

“這又如何不悲哀？”

那個聲音沉默，隨后說道：

“總好過我們不死不滅。”

“卻任人宰割。”

這聲音中帶著一絲凄慘。

徐天靈漠然，眼神卻越加冰冷，緩緩說道：

“也許……”

“這就是代價！”

那個聲音問道：

“什么代價？”

徐天靈抬起頭，望著澄澈無垠的天空，他的心中升起一絲恐懼，但是話語中卻唯有平靜：

“活著的代價！”

徐天靈的話語落地，在他周身的空間中，一絲波光蕩漾開來。

徐天靈起身，深深望了一眼那七座墳墓，喃喃道：

“待我完成使命，便與諸君共眠此地！”

他未曾踟躇。

踩著輕柔的步伐，離去。

他在此地呆了整整三日。

這也是他破界而出以來，第一次離去。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你可曾想過……”

“若此行一去不回……”

徐天靈的話語平靜，但卻沒有留下讓人質疑的余地：

“那便一去不回！”

徐天靈拔出長劍，劍身一抖，露出它鋒利的劍刃。

“嗡！”

長劍歸鞘。

殘陽如血。

在他身后，七座用血色書寫的木碑化作芥粉，隨著和暖的春風消散于這個世界。

在此時此刻，有關于天靈宗的一切都不能暴露在這個世界上。

“所謂悲哀……”

“不過如此。”

徐天靈純白的眼眸輕合，向著前方的森林走去。

只見遠處的群山之中，時而云霧騰涌，時而妖獸怒吼，時而劍光掠過……

徐天靈默然。

他仰望天空，長歌道：

我從地獄而來。

以血肉為梯。

向往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