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羅生有些愣神,在他刻板的認知中,大秦官員不都是喜著蜀錦腰扣玉帶,再往手上添置一些價值萬金的萬物,就算縣令官小一點,也不至于這般……都不能說奇葩,而是寒酸吧?
“哈哈,讓羅大人見笑了!來,里面請!”海瑞顯然不是第一次見到類似羅生這樣的神情,一副‘我自己寒酸我懂’的表情拍著他的肩膀便將拉他進了宅子。
“沒想到海大人如此,呃……清廉。”
“嗨!羅大人就不要客套了,直接說海瑞窮酸便是!”海瑞招呼羅生落座后,便一揮手示意夫人去泡茶然后又對小兒子擠擠眼睛,那小子歡呼一聲便不再裝矜持,一溜煙瘋跑出去會和扒著大門偷看羅生的小伙伴們去了,“孩子有些野,讓羅大人見笑了……不過雖然這里不是縣衙,但第一次見面還請羅大人多擔待,身份銘牌與官諜是否可以讓海某看一下?”
“自然,六府(大秦密碟機構合成,錦衣衛所在的鎮撫司便屬其中之一)之人與朝廷命官見面自當主動出示文牒”羅生之前升官報吏部備案時,錦衣衛內部負責拷批的郎官與姬靜薇算是熟人,查過他的資料后念叨了兩句怎的當姐姐的如此大意后,便親自給他補上了披紅,如今這新發的鎮撫司鐵牌可是十成真,羅生心里也踏實的很。
“嗯……沒錯,還請羅大人不要介懷,國不可無法,法不可私廢。”
“海大人高義。”羅生這才有機會仔細端詳一下海瑞,頗有些方正的國字臉,前額飽滿是為有福之人,粗厚的眉毛護住大而有神的雙眼,自然而然的透出一股子正氣,加之待人謙和粗狂而不失禮儀……怎的這種人只是個縣令?
“敢問海大人今年真的三十有九?”
“慚愧啊,海某雖差一年就滿四十,但仍與圣賢所云的不惑境界差之千里,至今也只是個小縣令而已啊……哎!不提也罷,這次請羅大人過來除了認下臉以后好協作外,海某還有些不情之請。”
“羅生洗耳恭聽,請大人示下”若按朝廷評級,海瑞身為正七品縣令確實要大羅生一級,只不過六府起的本就是監督天下制衡百官的作用,自然不受地方官員節制,必要時還能便宜行事調遣一小部分地方軍;只不過若非必然,錦衣衛之人很少與官吏直接正面對抗,所以都會象征性的尊重一下,至于背后捅不捅刀子,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羅大人客氣了,哪里談得上示下?都是為天下蒼生,為中華兒女辦差的人而已。”海瑞從妻子手上接過茶盞遞給羅生,“嘗嘗,這是我特意從老家帶來的山茶,雖比不得那些龍井紅袍,但亦有一股特別的清香余韻。”
羅生苦笑一下,“在下是粗人,品不出這些文人雅客才能欣賞的味道,還是請海大人有話直說吧,否則羅生怕是要坐立不安了。”
海瑞爽朗一笑,“都道我海瑞是個直人,沒想到今日見到一個比我還要直的?也罷,我就說說吧……”海瑞年輕時曾負酒仗劍行走四方,后來被一位貴人身邊的大儒點化后大徹大悟,棄劍執筆意在蒼生,可惜他這如利劍般寧折勿彎的君子之風讓其在官場上屢屢碰壁,期間更是辭官歸鄉了好幾次。
“這次本來海瑞也不想再度出仕的,只是為了中原百姓,為我華夏兒女再盡一次力而已。”說罷海瑞從懷里拿出一個精致的木盒打開,里面放著的正是一顆真正的上品極樂散,“來之前恩師便告訴過我,聊城的水通向開封又與中原連成一片,一不小心掉進去就是尸骨無存的下場,恩師問我怕不怕,你猜我怎么回答的?”
“慷慨為國,死而后已?”
“呵,怎么可能?”海瑞諷刺的嗤笑一聲,“若只有我一人,那么及時粉身碎骨都不怕!大丈夫六尺男兒自當頂天立地,可我已三十有九,上有六旬母下有過膝兒,我若是交代在這里恐怕她們也得被我連累……所以海瑞當然怕死!”
“所以海某不求別的,只望他日在羅大人力所能及的范圍內,護佑一下海某的妻兒老小,他們是無辜的擔不上干系的,羅大人如何說?”
這一刻羅生終于明白,為何鎮撫司內部如此輕易的就給自己升了官,而老沈升任聊城總諜后也一點兒不開心反而愁眉苦臉的,原來竟然是在這里等著的,看來他們就是海瑞頭上的貴人提攜上來,保這人無后顧之憂的。
“海大人都這么說了,羅某豈能退縮?愿與大人共進退!”雖然羅生臉上裝出一副慷慨凜然共同赴義的樣子,但是內心卻如同打破了黃蓮罐子一般苦澀,千算萬算沒想到上面動動嘴皮子就將自己也繞了進去…真是前一秒還在棋盒里感嘆自己不入流連棋局都進不去,后一秒人家大手一動就將自己頂在了前面。
不過還好,有海瑞這桿大旗在,自己就能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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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山中,前縣丞王忠正神經兮兮的縮在自己的馬車內,連他旁邊兩個美嬌娘都顧不得,時不時將車簾掀開一條縫往外看去,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獸要追過來一樣。
趕車的老管家似乎猜到了王忠的疑慮,寬慰到:“老爺放心吧,老頭子特意雇了兩路人馬分別從其他幾個方向出的城,等那些人的探子都跟出去以后我們才走的,他們是絕對不可能發現的。”
“萬一發現了怎辦!我們就雇了那么大貓小貓兩三只如何護的了我?”
“老爺…如果讓他們發現了,就算再多雇幾隊人馬,又有什么用?難道開封地界有敢和血殺門作對的?”
“……”王忠沉默了一陣,“只要回到江南就可以了,我小侄子前段時間拜入了鄞州盟,當能抱我們無恙。”
“放心吧老爺,一定會沒事的,老朽就算拼了這條命也不會讓老爺少一個頭發。”
“全靠你了,老程。”
…………
姬靜薇心情很差,哄不好的那種。
隨她辦完差回開封的下屬們一個字兒都不敢多說,唯一能小心翼翼勸兩句的就是與她同級的名為雁紫的少婦,只不過她在一個不小心也碰了一鼻子灰后,就和其他人一樣不敢說話了。
“還有多遠!”
“回大人,前面就是姥姥山,照這個速度只要再半天就能回到開封府地界了…”一個錦衣衛毯子小心翼翼的稟報完,見姬靜薇沒有下文剛松了一口氣準備開溜時,就被她喝止。
“誰讓你走的!?去,告訴所有人半柱香以后即刻出發,有什么屁事都趕緊解決了,否則待會內急的話就給我拉到自己褲襠里!”
“喏!!”
“那還愣著干什么?不去傳信等我給你發賞銀呢!?”這音量,估計百步外正蹲在林子里入恭的諜子都聽得到,哪里還需要這個倒霉鬼傳信啊……
“靜薇…消了點氣沒?”
“哼……”姬靜薇一見來的是雁紫只能暫且先壓下火氣,雖然二人關系非常好但也不能太過分,“我快被那個混小子氣死了,你是不是又來幫他說話?”
“不是……哪兒能呢?”
“反正我丑話說到前頭,我是不可能讓你這個俏寡婦靠近羅生一步的,就算我把他打死也不準你多事!”
“那多可惜……就怪了!”雁紫強行將露出的狐貍尾巴收起來,“是得教訓教訓他!竟敢私自冒充你寫信還偷偷刻了你的私印,這若是落到壞人手里還了得?你放心,等你回去后我幫你一起收拾他!”
她也是在任務才完成,就聽一個消息靈通的當地同僚給她‘報喜’,說是長安總司那里提拔的名單中在末尾就有他弟弟,屬于特批的,否則一個小小的九品諜子升任八品副諜一般都是州府負責任命的。
等姬靜薇細細打聽清楚始末,氣的好懸一口氣沒上來,當即便點齊人馬加速趕回開封。
一個多時辰后,就在馬隊剛進入姥姥山沒多久,就聽前面傳來一陣激烈的喊殺聲,負責探路的諜哨是聊城本地人,一眼便看出亂戰中一個白發老者護著的中年人乃是聊城縣丞,當即拉響錦衣衛專用的沖天炮,隨即彎弓搭箭趕去支援。
“緊急求援信號?你們幾個,隨我來!”說完姬靜薇運氣輕功一點馬鞍,化作一陣疾風踩著樹椏直線向山上掠去,雁紫也帶人隨后追了過去,短短幾息內二十人的馬隊只剩下兩個人趕著馬在后面追趕。
“賊子!竟敢在朗朗乾坤下行此惡行,都給我上!”姬靜薇爆喝一聲拔出繡春刀挺身而上,身后十幾個諜子默契的散成半月陣護住她兩翼,以姬靜薇尖刀殺入這伙蒙面歹徒陣中,一時間刀光劍影拼殺起來。
“錦衣衛的人!?”帶頭之人又驚又怒,“好啊…果然是這幫官賊在害我血殺門,兒郎們給我頂住,待我去除掉那反骨仔先為少堂主報仇,在與這些朝廷鷹犬一決高下!”黑衣人一時間士氣大振,憑著數量優勢竟然硬生生扛住了戰線,令錦衣衛的諜子們寸進不得。
姬靜薇眼看被這伙人圍攻的縣丞王忠身邊的護衛就要抵擋不住,顧不得繼續率眾破陣,嬌喝一聲提氣縱躍穿過賊眾直直殺向王忠處,雁紫見狀提刀跟上替她護住身后,刀光閃耀真氣激蕩,二人憑著默契的配合一時間猶如尖刀般勢不可擋無一合之敵,十幾息內就殺將入黑衣人陣中,眼看就要與白發老頭護著的縣丞王忠會和時,帶頭的蒙面漢子一咬牙祭出一顆黝黑的事物,拉動旁邊的引線向王忠丟去后頭也不回的拋下部眾,只叫了幾個核心手下撤離。
“不好,是轟天雷!”姬靜薇大駭再顧不得救人,拉著殺得興起的雁紫扭頭就撤。
一聲巨響后黝黑的‘轟天雷’猛地炸開,猛烈火光瞬間便將王忠及其護衛吞噬殆盡連一片衣角都沒有留下,激蕩而起的沖擊波亦不甘示弱,方圓十五步內的黑衣殺手幾乎全部被震飛,七竅流血而死。
姬靜薇與雁紫險而又險的在最后時刻逃出升天,二人顧不得慶幸連忙催動真氣御體,交叉互轉防御之下總算擋住了后續飛射的金屬彈片,有驚無險的保全了自己。
但其他人就沒這樣好運了,本就被沖擊波殺傷大半的黑衣人幾乎全滅在了最后這波飛射的彈片,而錦衣衛的諜子亦重傷了小半,幾個運氣稍差和反應慢了半拍的人則被擊中要害,眼看就活不成了。
“鼠輩,跑的挺快!”姬靜薇狠狠的盯著早已遠遁的領頭人,“看得出那人的來路嗎?這身不弱的輕功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有的。”
“方才那人的招式套路,應該是開封堂口的副堂孫賀,早些年我曾經與他交過手;那廝應該是認出你我二人自知不敵,又無法短時間拿下那個老護衛,便祭出這個殺器想將你我順帶一起滅掉……只是轟天雷向來寶貴,他手上怎么會有一顆?”
“肯定是劉伯恩那個狗賊賞給他的!就是不知道為何血殺門的人要截殺一個已經失勢的縣丞?聽說這人一向和劉伯恩那個養子劉大寶交好,還給他提供了不少便利的……”說到這里姬靜薇突然一驚,拿出錦衣衛的報告再次細細讀來,才臉色奇差的從牙縫里蹦出幾個字,“羅生!原來是這個兔崽子干的好事!”
“靜薇先別急著生氣,今天與血殺門的沖突已經算是撕破臉了,為今之計我們需盡快趕回開封將此事上報上去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就算端不掉劉伯恩也至少放他一點血讓他知道怕,免得日后夜長夢多。”
“走!”
姬靜薇最后還是遲了一步,等他們回到開封鎮撫司衙門時劉伯恩已經帶著人上門請罪,將一切麻煩都推到了被賣掉的孫賀頭上,再加上開封知府的力保,最后官府只是象征性的貼出了孫賀的通緝令,便虎頭蛇尾不了了之。
欲要繼續追查下去的姬靜薇,接到了上級的‘吩咐’后只得不甘的放下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