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A大讀書的時候，她無意中聽說他的筆記本電腦壞了，第二天便到店里買了一臺最新款的蘋果筆記本。

晚上上自習的時候，她謊稱操作不好，讓他幫忙調輸入法。

他一碰到鍵盤，她便得逞地笑了，“小白是姑娘，你碰了她，就要對她負責到底，從今以后，她就跟著你了。”

邊說邊調出電腦的問候語，機械的女聲，小白的確是個“女性”。

她自認為自己十分幽默，十分顧及他的自尊心，程巖卻“啪”地一下猛地合上了電腦，看了她足足半分鐘才靜靜地吐出兩個字，“無聊。”

說完，收拾了書包就走了。

她手忙腳亂地抱著電腦和書包追上去，向他解釋，“我沒有惡意，就是覺得你的電腦壞了，學習很不方便，我平時就上上網聊聊天，用它太浪費了，不如給你用。”

“覺得浪費，丟掉好了。”

他們當時站在映月湖的廊橋上，聽他這么說，她故意激他，“你不要，我馬上把它丟進湖里。”

“隨便。”

“我真丟哦。”

“大小姐高興就好。”

他扯著書包施施然走了，留給她一個灑滿月光的清冷背影。

她腦子一抽，當真把電腦丟進了湖里，電腦撞擊湖面，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瞬間沉了下去。

原本大步向前的程巖聞聲突然停了下來，眼睛劃過瞬間沉入湖底的白色一角，嘴角突然揚起一抹嘲諷的笑。

井一等著他開口罵她，揶揄她，或者諷刺她，可他什么也沒說，凝目看了她一眼，大步一抬，轉身走了。

更糟心的是，有人把她扔電腦的視頻傳到了學校貼吧上，她很快被人扒了出來，不僅被輔導員當作環境保護的反面教材，在全班面前丟了人，還成了學校貼吧的熱門人物，吃瓜群眾意淫了各種情節和橋段，戲稱她是“夏十娘”，為了計算機系的系草，怒沉macbook。

程巖足足一個月沒搭理她，見面像陌生人一樣，她梗著頭皮搭訕，他涼涼的一句“夏十娘”，便把她堵了回去。

那段時間吃的閉門羹，她現在想起來，都撐得慌。

自那以后，再沒敢送過他任何貴重物品。

做畢業設計的時候，趕上他回國參加A大校慶典禮，她拿著電腦請他幫忙畫圖，某個記仇的人不忘損她，“湖里撈出來的？”

她被畢設老師催得頭昏腦脹，整個人都不好了，“兩年了，早爛成鐵渣渣了。畢設過不了關，你可能要到湖里撈我。”

后來，她當然沒有跳湖，畢設穩當當地過了關，還被老師夸獎畫圖軟件掌握得好，設計圖邊角曲線處理很細致。

“喏。”

鼻尖蘋果飄香，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井一忙不迭地接過他遞來半顆的蘋果，“謝謝。”

分完蘋果，程巖又從果盤里選了一顆梨，青色的梨皮一點點拉長，他目光專注在手上的動作，似乎全然沒有注意到她說的話。

夏明博卻聽得清清楚楚，咬了口蘋果，嘎嘣脆，“你就誆我吧。”

井一小聲嘟囔，“窮家富路，不是你教我的嗎……”見他要發飆，趕忙扯到別的事，“我剛想起來，徐子恒來美國了，說是下午來看您。”

夏明博食指在她額頭上點了點，“改天跟你算賬。”

井一裝傻充愣，小口小口地吃蘋果。

“馬上就出院了，跟子恒說一聲，讓他別往這兒跑了。”徐家二小子，雖說鬧騰，對他這個長輩，還是很尊重的，住院這些日子，視頻電話沒少打。

“他想來就讓他來唄，說不定是躲那些鶯鶯燕燕呢，也就是順道看看您，您別太當回事兒。”

“你這丫頭，真是欠管教了。”

井一“嘿嘿”傻笑，把程巖切的小果盤舉到他面前，“吃梨子，消消氣。”

“我鬼門關走回來的，才不跟你滯氣。”

井一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轉頭對程巖道，“爸不吃，你吃吧。”

程巖抽了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又擦了擦水果刀，“我也不吃。”

說完，把果皮紙屑一收，拎著兩串葡萄去衛生間了。

井一撥弄著果盤里的牙簽，喃喃道，“你們都不吃，我吃。”

夏明博看她吃東西的樣子，眉目泛起了慈愛的笑，“洗好了葡萄，一會兒再吃點兒。”

“您想撐死我啊。”

“撐死比餓死強，瞧你臉上的肉都沒了。”

“小臉好看。”

“不好看，趕緊給我胖回去。”

“胖了沒人要。”

夏明博下巴點了點衛生間的方向，壓低聲音問，“那小子喜歡瘦的？”

青梨脆生生的，井一沒心沒肺地道，“你問他啊。”

夏明博嘆了口氣，生了個傻女兒，他多操點兒心吧。

“他這周開新品發布會，你跟他一起回去。”

井一咀嚼的動作慢了半拍，前天吃飯的時候，還問起他工作的事，他什么都沒說，沒想到已經籌劃好新品發布了。

“男人的成功，終究需要一個女人陪著分享那份喜悅，不然，就少了味道。”回憶起自己的過去，夏明博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爸爸開了百十家商場，記得最清楚的，還是京巷口第一家小商鋪開業時的情景。那天天氣特別好，天空藍得像畫一樣，我特別慶幸，你媽在我身邊。那份心情，說不出來，但是，重要的人在身邊，就很美妙。我記得，你媽握著我的手，笑得特別溫柔，她什么也沒說，但我知道，她懂我的心情。后來，你媽不在了，商場進駐的城市越來越多，規模越來越大，裝修越來越精美，可是，剪彩的時候，再沒了那種按耐不住與人分享的喜悅，有時候，聽著周圍人的祝賀和鞭炮聲響，還覺得有些乏味。”

他許久沒有一口氣說這么多話，微微有些喘。

井一體察到了語重心長的味道，可惜，她不像媽媽，是那個備受期待參與別人人生的人，所謂喜歡，也有不同吧。

什么狗屁“我喜歡你”，什么“殘局落子”，什么“憑她發落”。

混蛋王八蛋，見她對他冷淡了，就給她點糖吃。

笑了笑，她打消心頭的失落，插科打諢，“老夏，請讓我體會一下你的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