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博叱咤商海半輩子，交際圈自然非富即貴，程巖猜到飯局會有商界和政界的人士，但是見到齊教授，著實令人驚喜。

齊教授專攻信息工程方面的研究，是國內信息工程專業首屈一指的人物，在芯片研發領域獲得多項技術專利，曾在A大任教數年，可惜，他就讀A大的時候，齊教授已經不再A大代課了。

聽說身體不好，近年來雖有文章發表，但很少出現在公眾視野了。

老人滿頭銀發，談起專業領域，顯得神采飛揚，精神矍鑠。

程巖與他討論起年初他在《科學雜志》上發表的《智能手機系統的兼容與底層設計問題》，齊教授專業知識十分豐厚，眼界寬廣，程巖很受啟發。

齊教授對他的觀點也很欣賞，留了名片給他，邀請他到家做客。

程巖慎重地將名片收了起來，夏明博打趣，“齊教授，他真會往您家里跑，您可別嫌煩?！?/p>

“不嫌煩，”齊教授笑道，“當老師的通病，見到有上進心的孩子就高興。”

程巖給他添了點熱水，“我是A大信息工作專業畢業的，能有幸聆聽您的教誨，是我的榮幸?！?/p>

齊教授拿水杯的動作一頓，“明博，這個孩子，莫不是A大傳說中的技術天才吧？保送麻省，參與G。L核心系統研發最年輕的亞洲人？”

夏明博知道程巖有兩把刷子，但看齊教授的反映，似乎不是簡單的兩把刷子，他拿不準，求證地看向對面的人。

程巖謙遜地笑了，“談不上天才，勤能補拙罷了。”

如此，便是默認了。

齊教授連連搖頭，“國外的技術和研發生態都比國內高出很多，以你的履歷，在國外更能大展身手、發揮才能。我們許多在這方面的人才到了國外，就留在當地了，回來的占極少數。自立門戶，做出成績的，更是少之又少。有個人水平問題，國內各方面的環境也占很大一部分原因。你怎么想到回國的？”

是呀，他也曾想過留在國外，但最終，還是向那一抹溫暖的亮光妥協了。

從開發小成本游戲謀生到研發出國人自己的手機，這三年的艱辛，他不想多說，笑了笑，“國外沒有豆花油條?！?/p>

沒有豆花油條，是他在很多訪問里給出的答案。

也是大多數歸國人士會給的官方答案。

人各有志，見證了太多的學而不歸，齊教授對他棄易擇難的舉動感慨萬千，拉著他的手，不住地道，“挺好，挺好?！?/p>

飯桌上有人打趣，“夏董事長，得到齊老的肯定，貴千金眼光不錯啊。”

夏明博內心同樣情緒翻涌，看向程巖的目光復雜而深遠，但轉瞬又變成了那個氣場強大、睿智沉穩的夏董事長，壓下心頭的驕傲和喜悅，對眾人道，“大家要是覺得他有可造之處，就多提點提點，但是，該歷練的時候，也別手軟，年輕人嘛，多吃點苦，也是一種收獲。”

程巖自是明白規矩，指尖劃過面前的酒杯和分酒器，折了三杯酒倒進了面前的白瓷碗，推開椅子起身，視線在眾人臉上一一劃過，禮貌地頷首致意，“這三杯酒敬我親愛的老師、尊敬的領導、敬仰的前輩?！?/p>

說完，便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簡短的一句話，有禮有節、謙恭而不卑微，清貴風骨仿若他身后壁畫里的蘭花。

夏明博十分滿意他的表現，舉起面前的水杯，玩笑道，“那三杯酒沒有我的份兒，我只好喝白水了?！?/p>

在座的都是場面人，自然懂得人敬一尺尊人一丈的道理，順勢舉起了面前的杯子，一杯水酒入了胃，便是應下了他的囑托。

國稅局的蔣司長是個謝頂的中年男人，知曉他不宜飲酒，嚼了顆花生米，打趣他，“夏董事長您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們偶爾才能喝上程總一杯酒，你想喝，有的是機會?！?/p>

夏明博笑道，“聽到沒，程巖，蔣司長提要求了，以后不能缺著他的酒?！?/p>

程巖反應極快，馬上為他斟了一杯，舉起面前的酒杯對他道，“蔣司長，我陪您再喝一個。”

“得，你們上陣父子兵，我認了。喝?！?/p>

酒杯剛放下，夏明博馬上給他斟了一杯，“不能把我那份賴掉啊，蔣主任?！?/p>

蔣司長摸了摸快禿掉的腦袋，悔恨地抽氣，“今兒個怕是要撂在這兒啊。”

有人起哄，“夏董今天下血本了，咱們得給面子啊?！?/p>

“行，我先把酒清了，再跟你好好嘮?！?/p>

“嘿，我惹禍上身了，夏董?！?/p>

夏明博雙手一攤，閑適地靠在椅背上，“那一箱酒你們看著辦，我和齊教授不參與?！?/p>

“這人，把自己擇得多干凈?！彼荒芎染?，大家便把矛頭轉向了程巖，“夏董不能喝，你可跑不掉?！?/p>

程巖態度極好，馬上倒了杯酒，和那人碰了碰，“我的酒量淺，陪不到最后您可別笑話。”

“陪到哪兒是哪兒，但是，其中的誠意，我們會考量哦?！?/p>

“行，誠意杯子里看。”程巖晃了晃滴酒不剩的酒杯，溫然笑道。

齊教授身體不好，吃得差不多，便提前告辭了，余下的幾個人喝了半箱酒，個個滿面紅光，有的話都說不成了，還在一個勁兒地倒酒。

程巖倒是機靈，原本一群人圍戰他，卻被他四兩撥千斤，分而化解。不僅沒得罪人，幾圈酒走下來，反而讓酒桌的氣氛更熱絡了。

不過，他喝酒實在，來者不拒，不講價錢，雖沒被群攻，仍舊喝了不少。

等他敬酒結束，夏明博悄聲問他，“還行嗎？”

算起來，他喝了將近一斤酒，能保持現狀的狀態十分不易。

程巖扶著椅背，減弱暈眩感，“還能撐一會兒?！?/p>

夏明博了然，“喝點湯，馬上結束。”

別說湯了，此時，他什么也不想喝，程巖點了點頭，回到了座位。

剛坐下，肩膀就被人搭上了，那人已經喝得半醉，一半的酒倒到了桌上，“小程總，再喝一個。”

程巖什么話也沒說，舉杯和他碰了碰，“干杯。”

“爽~快！”

那人打了個酒嗝，程巖本能地蹙了蹙眉，但眼中的厭煩轉瞬便消失了，給他添了杯酒，“陳總，請?！?/p>

夏明博見大家喝得差不多了，悄聲對身邊的人，道，“蔣司長，我安排的有節目，要不咱們換個地方？”

蔣司長會意，壞笑道，“那就讓夏董事長破費了。”

“哪里的話。”夏明博笑道，“那……今天的酒先到這兒？”

“結束結束，再喝下去什么也干不成了?！笔Y司長敲了敲桌子，頭頂的一縷頭發調皮地峭立著，“同志們，夏董安排了酒后助興的節目，咱們換個地方繼續?！?/p>

大家都喝興奮了，哄笑著開起了葷笑話。

夏明博自然要留下陪他們，程巖則被穆遠山送回了家。

在飯店狀態滿格的人，一上車，說了兩句話便靠在后座睡著了。

穆遠山不知道他家的地址，索性把車開去了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