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胃本身就有問題，所以，對食物的反應比平常人大。”在醫院觀察了兩天，腹瀉止住了，醫生開了藥，讓他回去休養，程巖出去接電話，井一便和醫生多聊了幾句，主治醫師很負責任，和她講了許多腸胃知識，最后叮囑她，“讓他平時注意飲食和休息，年紀輕輕的，別把小毛病拖成大問題。你是他媳婦兒吧？”

井一張了張嘴，本來想否認，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點了點頭，認可了自己的身份，“嗯。”

“小兩口別經常在外面吃飯，在家自己做著吃，遵照醫囑養個三兩年，你老公的腸胃就不會這么脆弱了。”醫生說完，撕下診斷單，“去拿藥吧。”

井一雙手接過，“謝謝醫生。”

“以后你不許熬夜加班了，外賣也不能再吃了。”井一掰著指頭一件件地數著，生怕漏掉一條醫囑，“少吃海鮮生冷，多吃面食，三餐要規律，忌油辣。”

“十人九胃，別聽醫生危言聳聽。”

井一生氣地道，“你別不當回事！”

她的小臉漲得通紅，神色嚴肅，程巖探手碰了碰她的額頭，被她偏頭躲開了，小臉揚著，直直地盯著窗外生悶氣。

程巖咂了咂舌，“好好的，怎么突然火氣這么大？”

其實，不是她的火氣大。

而是，她從未對他這樣發過火。

即便，他做了讓她生氣的事，她往往是鬧鬧小女孩脾氣，轉眼便好了，不會像這樣，真心與他置氣。

“好了，你說的，我都記住了。”他放軟了聲音，求和。

“愛記不記，身體是你的，健康沒了就再也回不來了，等到被推上手術臺，后悔就晚了。”

程巖心神一動，突然明白她火氣的根源，懊悔地摸了摸下巴，找了個地方，把車子靠邊停下，“我錯了，你說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嗯？”

老夏肝癌手術的事，一直是她的心結，所以，聽到他如此不在意自己的健康，她的火氣一下就竄起來了，“我不管你，也管不住你。”

她還在生氣，程巖撈過她，認真地道，“你要是不管，真得沒人管我了。”

井一心中一動，對上他沉黑孤寂的眸子，心一下軟了，噘著嘴，不說話。

程巖見她態度軟化了，繼續道，“我保證身體健健康康的，陪你一起白頭到老。”

井一扭了扭身子，心里甜蜜，嘴上卻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想讓我變成老太婆了，也伺候你吃喝啊。”

程巖抵著她的額頭，在她唇上輕輕親了一下，“以后我伺候你，嗯？”

余音尾揚，似噥語呢喃，井一禁不住翹起了唇角，不甘心地在胸口打了一下，“開車啦，青姨已經燉好了魚頭豆腐湯。”

程巖暖心地捏了捏她的小臉，重新扣上安全帶，“好，回家吃飯。”

不止魚頭湯，還有山藥紅棗粥。

夏明博介紹了一個老中醫給他，“好好調理，別落下病根。”

井一想說，胃部早就有病根了，但收到他的提醒，乖乖地閉了嘴。

程巖記下了中醫的地址，寬他的心，“可能是飛回來之后時差沒調好，您別擔心。”

夏明博點了點頭，突然問道，“一一，昨天早上你幾點走的？”

“咳咳，”井一嗆了一下，含糊其次，“很早就走了，趕個設計圖。”

夏明博老神在在，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眼，“設計部最近很忙？”

“……有個同事生病請假了，我暫時接手她的工作，上手有些慢。”她向來不擅長撒謊，老夏目光如鷹，眼看要穿幫，她在桌下偷偷踢了對面的人一腳。

程巖神色自若地繼續夾菜吃飯，“念書時不用功，工作以后知道差距了吧？”

井一氣呼呼地又踹了他一下，他惹出來的禍，不幫忙就算了，還說風涼話揶揄她。

夏明博素來護短，聽他當著自己的面數落自家閨女，當即不樂意了，鼻子一哼，“她不好好讀書，還不是因為你？”

程巖訕笑，“您說得對，我有責任。”

“知道就好。”夏明博端著茶杯起身，又對抿嘴偷笑的某人道，“好意思笑，學藝不精，工作上就多下些功夫，別給我丟臉。”

井一沖他的背影吐吐舌頭，待他進了書房，幸災樂禍地道，“讓你不幫我，跟著挨訓了吧？”

程巖又盛了碗魚湯，嫌棄地搖了搖頭，“白癡。”

老人家智慧多謀，明著幫忙轉移話題，便是印證了他的猜測。

若非把火引到自己身上，怎么能打消他的疑慮。

“你挨訓的樣子，才白癡。”

程巖懶得跟她解釋，“吃飯。”

井一又添了半碗米飯，“我再陪你吃點。”

程巖沒有拆穿她，夾了塊香菇到她碗里，“我謝謝你。”

她看起來身板小小的，飯量卻比一般人大，雖說算不上苗條，但比起她的飯量，算是不易長肉的體質了。

吃完飯，程巖去了夏明博的書房，井一進去送水果，聽他們在談論技術入股，人員流動之類的話題，覺得無趣，便回客廳看電視了。

電視劇情引人入勝，她看得專心，手邊的電話連聲震動，她未做思考，隨手滑開便接了，“喂？”

電話那端卻沒人應答，她又“喂”了一聲，仍舊是沉默。

她奇怪地看了眼屏幕，才意識到手機是程巖的，屏幕上一串陌生號碼，沒有標注來電人，她以為是騷擾電話，便掛掉了。

十幾分鐘后，那個號碼又打來了。

她心下疑慮，鬼使神差地按了接聽鍵。

這次，她沒有說話，一陣沉默后，電話里傳來一個輕柔的女聲，語氣帶著幾分試探，“程巖？”

她的記憶瞬間被人叫醒了，那個聲音，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趙秋狄？”

她以為對方會再次掛掉，然而，沉默了幾秒鐘后，對方卻再次開口了，“嗯，是我，你是夏井一？”

纖弱的聲音，讓人不禁想起那副我見猶憐的眉眼，井一本能地皺了皺眉頭，“好久不見。找程巖有事嗎？”

“好久不見，”她寒暄了一句，沒有和她溝通的意思，“方便了麻煩讓程巖給我回個電話。”

“有什么事，和我講一樣，我會轉達他。”

通話再次陷入沉默，許久，柔弱的女聲再次響起，“我再找機會和他聯系吧，再見。”

“那你再聯系吧。”井一郁悶地掛了電話，可以想象她說那句話時，楚楚可憐的委屈模樣，那段不愉快的回憶，再次被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