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之景,歷來皆是文人墨客執筆之處。
只是此刻,卻沒有半個文人在此吟詩作賦。不僅如此,整片西湖,都沒有半個人影。
不為別的,只因后將軍祝順將此處包場了,閑雜人等,禁止入內。
祝順從軍二十年,從一介白身,做到了大楚的后將軍,自有其的過人之處。
十數年來,南楚邊境山越造反之事,無一不是祝順領兵平叛,特別是王則坐鎮荊襄之后,這剿平山越的重擔,就落到了祝順一人身上。
祝順軍事上的造詣無可話說,但是因為出身寒門,崛起之后便有些暴發戶的心態。不僅臨行侍從盡是騎大馬挎金刀,就連所乘車馬,也是豪奢無比。
楚帝雖然有心提點,但是祝順軍功卓越,再加上只是貪財奢靡,并無什么野心,楚帝也就任他去了。
此番游賞西湖,只因他新納了一個小妾。
二八年華,腰如細柳,面容動人,再加上那嬌媚至極的聲音,早已把年過四十的祝順迷得團團轉。
這游覽西湖,也是那小妾提出的。
祝將軍為了顯示自己的本事,一聲令下,西湖邊的游人,卻是盡都趕走,只余祝順和那小妾泛舟湖上,欣賞著這煙波浩渺的湖景。
本該進京面圣的祝順,也因此耽擱了時間,沒能按時趕到金陵。
朝會過后,有言官參了祝順一把,楚帝卻是擺了擺手,將此事壓了下去。
祝順的性子楚帝知道,十數年來都忍了,豈會計較一時,再說也不是什么緊急的軍情,倒也沒有太在意。
他隨意敷衍兩句,便將此事按了下去,沒有再談。
......
東宮花園內,王敘正閑的發慌,殿內是李厚照在拼命趕作業琢磨問題,他卻是落了清閑,畢竟在這位太子爺眼里,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也就不去為難他了。
獨自一人在園內閑逛,卻碰上了迎面而來的太傅。
“子言不在殿內陪太子讀書,怎的在外面瞎晃?”
看得出來太傅火氣很大,所以王敘無辜的遭了一句喝問。
“太傅不知,殿下獨自沉思問題,敘不敢打擾,因此卻是出來了!”
王敘笑臉迎人,對這沒心機的老太傅,他卻是沒有絲毫不悅,畢竟這老先生學識淵博,一身品行也讓人敬畏。
“也罷,隨我進去吧!”太傅嘆息一聲,卻是止住了思緒,往著大殿而去。
走在圓潤的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太傅卻是不自覺地念叨兩句:“可不能讓殿下隨了陛下,對朝臣如此放縱!”
王敘眼神一動,卻是按下心緒,隨著太傅一同入殿。
李厚照今日確實是在認真學習,畢竟這太傅的威脅,絕不是什么口頭警告,他若敢置之不理,上頭的楚帝定會一番訓誡,到時候好日子又沒了。
他雖然不學無術,可又不蠢,孰輕孰重還是分得清的,稍加應付混混日子的事,何須弄得那么大?
走入殿內,太傅看著埋頭苦讀的李厚照,心中卻是一陣安慰。
在他眼中,太子殿下還年幼,那就有機會成為一代明君!
一番清查課業,見李厚照應答如流,太傅心下大慰,卻是不住撫須笑道:“殿下若能一直如此,便是大妙!”
隨后便開始了今日的授課,王敘站在一旁無聊,亂瞟幾下,卻看到李厚照腳下的字條。
那雙小腳不住輕輕挪動,卻是將紙條盡都罩住。
王敘還奇怪今天李厚照真的勤學苦讀,變了性子,原來是早有對策!
太傅講到為君之道時,卻是重重嘆息一聲,苦口婆心地對著李厚照教導道:“殿下,為君者當開言納諫,切不可學今日之陛下,無視言官彈劾大臣,放任那祝順驕奢淫逸啊!”
李厚照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不住地回答“是”,王敘卻是心下了然,明白了大概。
祝順這個名字他是了解的,本事是有,但也很浪,而且最后生生把自己浪死。
想到此處,他也沒有再將思緒延伸下去,靜待太傅講完。
一兩個時辰授課,除卻太傅之外,李厚照和王敘都有些昏昏欲睡了,一道聲音卻是把二人拉回了現實。
“今日到此為止,太子還需溫習故業,不可荒廢學業!”
一番囑托,一番應允,卻是各自歸家。
李厚照早已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對著王敘微微招手,便回去補覺了。
王敘也是想快點回到府中,坐在搖搖椅上,享受著江語凝的按摩捶背,當即出宮而去。
......
火紅的夕陽從天邊慢慢墜下,落日的余暉灑盡最后一片角落,天色方才漸漸暗淡下來。
坐在搖搖椅上的王敘,此時方才悠悠轉醒,揉了揉有些迷糊的雙眼,他徑直坐了起來。
“公子,你醒了?”江語凝端著木盆,遞來了布巾。
“嗯,麻煩你了!”王敘本能接過布巾擦了擦臉,算是清醒了許多。
晚飯過后,王敘摸著充實起來的小腹,卻是再次來到庭中乘涼,身旁是江語凝撫琴,江語默那小丫頭也在一旁玩耍。
耳邊琴聲悠悠,身旁微風陣陣,王敘愜意地點了點頭。
“少主,祝家公子求見!”
書童來到一旁,輕聲說道。
“祝道?”王敘腦中閃過一個人物,默默點了點頭,示意自己馬上去。
一旁的江語凝也是停住琴聲,站起來問道:“公子?”
“無事,我去見個人!”王敘揚了揚手,示意她繼續,而他自己卻是隨著書童去見祝道了。
前堂之內,一個清秀的年輕人坐在一旁,瞅見王敘進來,卻是立馬站起笑道:“子言,你可來了!”
“道哥怎么來了金陵?”
王敘不解道,這祝道乃是祝順的長子,歷來隨著祝道鎮守吳郡,此番怎么一人來了金陵。
“父親回京述職,我也跟來了!”
“順伯也來了?”王敘頗為訝異,心中卻是想到白日里太傅的言語。
“哎,別提了!”講到祝順,祝道卻是一陣嘆息。
“爹近年來愈發驕縱,此次回京,他卻是和一個新納的侍妾在西湖游玩,耽誤了進京的時機,只得我先行進京探風了!”
聽到祝道講述,王敘算是明白了大概,怪不得言官會參祝順,太傅也是那般憤懣。
“不是我說,道哥你也得好好勸勸順伯,眼下陛下性情不定,順伯老是仗著軍功驕縱,實屬不智啊!”
王敘搖頭輕嘆,他是真心提點祝道,畢竟這南楚人就人才凋零,再損失幾個,就更經不起大浪了。
“我也想啊,可父親的性子,哪里聽得進我的勸解?”
祝道神色黯然,顯然對此也是深恨不已。
兩人言語良久,又是一番敘舊情,直至夜深人靜,祝道方才離去。
王敘卻是皺了皺眉頭,心中卻是明白了白天在東宮的思緒如何了。
祝順此人,正是因為過于驕縱,最后為楚帝猜忌,被賜死金陵了。
不過眼下山越之事剛剛平定,就出了這檔子事,王敘微微沉吟,便找來了九和十一二位太保,讓他們去探查一番。
一番交代,王敘便不再想他,沉沉睡去。
數日后,九和十一二人回來,王敘卻是微微點頭,入房寫了一封信,然后交代信使送予祝順,卻是不再管了。
金陵之外的一處山坡上,一個黑衣人手持彎弓,對準下首一個騎士。
弓弦聲響,騎士應聲倒地,黑衣人瞬間背上彎弓,躍下山坡,趕赴那處尸首,微微摸索,卻是找到了一封火漆封住的信封。
瞅見上面的“祝順”二字,黑衣人一笑,卻是快步離去,這具尸體,也被他拋到了山林中喂狼去了。
金陵城門口,一騎便飛馳而入,直奔朱雀正街而去。
途徑幾個拐角,卻是來到一處恢弘的府宅前停下,門口的一個篆書的張字,便知此家的傳承悠久。
張睿看著面前黑衣人遞來的信封,迫不及待地撥開火漆,拿出信紙看了起來。
瞅見其中“韜光養晦”的字眼,張睿臉上卻是露出一股欣喜之色,慢慢將之塞到信封中,然后放到懷中。
“此事你立了大功,此月薪資翻倍!”
張睿心情大好,大手一揮便給出賞銀。
“謝家主!”黑衣人抱拳道謝,卻是走了下去。
”王子言,你還是太年輕了!”張睿冷笑一聲,卻是將信封好好收藏起來,而他自己,卻是出門而去。
金陵寒云亭內,張睿卻是尋來了其余幾家的家主,一同在此商談。
“諸君,王文準雖然身死,可陛下還是那般寵幸王家,那王敘小兒,傷了我家子初,竟沒有半點責罰,實在是欺人太甚!”
張睿率先出言,言語極為悲切,似乎當朝皇帝乃是昏君,寵幸奸臣王家,冷落了他們這群赤膽忠心的為國之臣一般。
“那王敘小兒確實猖狂,先前競爭太子侍讀之時便貶低我等子嗣,屆時陛下駕崩,太子登基,以他的親近,我大楚便又是奸佞弄權了!”
說話的是御史沈云,沈江回去之后,將一切盡都給他說了。
其余眾人也是紛紛應和,大有要為楚國朝政激濁揚清的味道。
“不過那王子言行事急切,送給祝順的信被我劫掠,諸君只要幾日后祝順進京參他,我便有法子給這二人安一個蓄謀造反的罪名!”
張睿說到此處,卻是輕笑起來。
“如此甚好,必從左相參那祝順!”眾人紛紛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