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酒若是在長安,怕是十貫一瓶,怕也是賣得出。”盧拙玉臉紅紅地,醉眼稀松地看著桌上的粗陶瓶,看著背后的詩文,越來越喜歡。
高濃度的酒精雖然讓這個時候的唐人覺得很驚艷,味道也很接近的后世的白酒,但是白酒雖香,也不是每個唐人都能接受得了的,喝慣了低度酒的唐人,驟然喝高度酒,也不是人人都嗜之如命的。
無論是五糧精還是貴臺酒,對于盧拙玉這種世家子弟來說,雖然香濃醇厚,但是著實太烈,所以,他喚來門口等候的酒博士,讓他上了一種名為“杏花村”的酒。
想必各位看官也猜出來了,這杏花村,便是汾酒,此時叫做汾清,算是中國最早的白酒了,而這杏花村,其實在唐朝就作為汾酒的出產地,算是頗有名氣了。
但是定明將汾清提純之后,不禁清香味沒有消失,汾酒入口綿密細膩的特點還更加突出了,而且店里的汾酒,陸哲都往讓人往里面加入了青梅蜜餞,喝得時候加入點點姜絲后小火微焙,帶著絲絲甜香,簡直讓盧拙玉停不下來。
而更加戳到盧拙玉這些風流人物G點的是,這杏花村的酒瓶的后面,竟然印了一首完整的七絕。
“清明時節雨紛紛,
路上行人欲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
牧童遙指杏花村。”
此詩意味雋永,讀之讓人齒頰留香,就如同這清香綿密的汾酒一般,清新可口但又回味無窮。
天然居一共供應四種酒,最次一等的,便是那窗口和樓上食堂售賣的糟白,味道極其烈而且辛辣,十幾文就能買一斤。次一等的,便是一種名為玉六福的酒,味道也是頗烈,但是就要貴不少,五百文一瓶,酒瓶背后沒有詩文。再好一等的,便是這杏花村,有鳳來儀(西鳳酒提煉),雨井煙垣(,郢州富水提煉),石窟春曉(富平石凍春提煉),要一貫一瓶,酒瓶背后大多有一首絕句(此時陳子昂的爹都還是個小蝌蚪,影響后世的盛唐詩歌還沒有雛形,所以唐朝文風還是沿襲六朝,崇尚華麗,絕句對于他們來說就是小詩)。
而最最頂級的,便是五糧精和貴臺了,是定明多次試驗后,集合了多種名酒,混合精煉而成,其酒瓶背后的詩文,也只有一句,全是出自于李白的月下獨酌四篇,就是為了勾起這幫有錢的世家文人的收集欲和好奇心,其售價也相當不菲,一瓶要六貫六百六十六文,差不多相當于長安的平民之家一年的總收入了。
四種酒,分別對應勞工,小商人,一般士子和世家中人,客戶群體涇渭分明,每個人都能在天然居找到自己能消費得起的酒,所以天然居雖然開業不久,但是單單依靠酒水,就比大唐一般的酒肆飯莊,利潤不知道高了多少。
飯菜不掙錢,只靠酒水掙錢的模式,雖然在后世很常見,但是在民風淳樸的唐朝,還是比較新穎的,不過天然居這高度酒,在大唐應該是獨一份,再加上情懷和文才加成,賣的貴一些,也是無可厚非的。
畢竟這文化人的酒,能叫貴么?開業以來,除了糟白酒以外,這賣得最好的,便是這五糧精和貴臺,其中盧庭棟和太守鄭觀魚的名人效應,起了很大的作用。
“再來一瓶。”在美味的刺激下,盧拙玉幾人吃得口滑,雖然此時有些微醺,但是還是再叫了一瓶有鳳來儀。
“萬里峰巒歸路迷,未判容彩借山雞。新春定有將雛樂,阿閣華池兩處棲。好詩,好詩。”相比于清新雋永杏花村,崔元禮這種典型的世家子弟更喜歡這首有鳳來儀。
“郎君果然好眼光,這有鳳來儀,乃是店中士子最愛之酒。”酒博士一般將酒交給崔家的下人,一邊諂媚地恭維到。
“哦?店中士子也愛此酒。某且問汝,這天然居中,為何有如此多的士子?”盧拙玉剛剛就想問了,剛剛他在二樓時,就發現有不少士子從二樓另一邊的房間中出來,徑直到樓下買飯吃,如此荒野小店竟然有如此數量的士子,著實令盧拙玉有些不解。
“好教尊客得知,原本這小店,也是無甚房客的,這磐石鎮離陳州不過半天腳程,誰會愿意住在此處,為何不在陳州城中住,自從某家東主將其修葺之后,二樓上倒是有一半是客房,但起初住店之客極之少,自從盧公與鄭太守一干貴人來過之后,來鄙店住店之人,便多了起來,且多為年輕士子。”酒博士的一番解釋,讓盧拙玉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這山水郎,倒是頗懂得借勢之法。不僅盧拙玉,此刻在座的幾位,心中都涌出了同樣的念頭。
說白了,就是名人效應,這個時代的科舉還不是主流,文人想要出仕,主要還是靠重臣舉薦,士子們經常會把自己的作品或者策論呈送給這些人,希望得到其賞識,進而得官,這種行為稱為行卷,在唐朝極為流行。哪怕詩仙李白,謫仙人一般的人物,亦不能免俗,多次行卷權貴,甚至還跟玉真公主行出了曖昧,寫了不少仙氣飄飄的詩文贊美她。
所以,這些普通士子住在這天然居,對外稱是為了破解絕對或者覺得此處幽靜,適合讀書等等,但是其實心里想干什么,盧拙玉這些士族高第,心中門清。這些寒門的窮措大,其實就是沖著人來的。
至于沖誰?這還用問嗎?陸哲這個山水郎雖然有些名氣,但是比起手握陳州大權的鄭觀魚和盧家耆老,金紫光祿大夫的盧庭棟來說,山水郎這個毫無世俗權力的仙人子弟,簡直不值一提。
于是,三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高門子弟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和對于這幫寒門士子的不屑,都在三人心領神會的笑容中。
“天色已完,三位尊客若是不嫌棄,可在鄙店屈就,后院有三套單獨客房,平日里俱不開放,地方不小,吾等日日灑掃,客房極為干凈,且頗有些妙處,便是之前那盧公與鄭太守,亦是來此小住半日。”顯然酒博士沒辦法理解士族交流的點到為止,把三人略帶嘲諷地笑容認為是對其感興趣,他也看出來了,這三位與那些店中士子不同,屬于貴不可言的貴客,根本不差錢的主,于是他為了賞錢,隨即開口了。
“哦?某家族叔也來此小住?那盧某倒是要見識了。”盧拙玉此刻酒意上涌,聽到此也勾起了興趣。而且酒博士這個話都說出來了,自己如果不去住,豈不是質疑自家族叔品味的意味?
立刻就有一個盧家的下人,走到酒博士面前。
“即是如是,那邊勞煩博士引路,吾等現將郎君行禮放入。”
“好叫客人得知,這后院三套客房,每套都不同,某家東主曾吩咐,要讓尊客自選方好。”酒博士看著盧家衣著華麗地仆人,有些怯怯地說。
“倒也有趣,那就且等片刻,某與兩位郎君盡興之后,吾在親自過去觀之,族叔當日小住之地,究竟有何妙處,崔郎君,楊郎君,今日豪興不淺,不若一并留下,吾等明日再去陳州城拜會那鄭太守,何如?”盧拙玉夾起一筷子蔥爆羊肉放入嘴里,眼中滿是笑意。
“敢不從命!”崔揚二人同聲答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