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昌閣出來,日頭正好。
街上仍然熙熙攘攘,人聲鼎沸。一路上的零嘴兒很是扎實,三娘只覺腰帶很緊,尋思著找個地兒松一松便好。靠在欄下,腳尖畫著圓圈,不由自主的張嘴打了一個哈欠,流下淚來。
嘈雜的聲音就像催眠,眼皮都沉重起來,要是有張床就好了,可以就地一躺,三娘已然犯起了食困。虎妞精神頭正好,遠處又圍了一道人墻,里三層外三層的,踮起腳尖伸長了脖子,只見幾個大漢的后腦勺在人群之中若隱若現。
“三娘,你快看,許是馬戲表演呢!”虎妞臉上神采飛揚,眼里像見了大明星般,冒出光來。“馬戲有什么好看的,不去不去。”無非是胸口碎大石,賣虎皮膏藥的嘛,都是套路!一眼瞥見三娘這么憊懶,虎妞覺得她分外沒用,才走了這么些路就犯懶了,真真木有出息。
三娘身子倚在欄桿上,一手撐著下巴,白玉似的胳膊趁著深綠的衣袖,分外好看。心想:“沒出息就沒出息,若有下輩子,我便投胎當顆原子彈,一生就在那兒躺著,冥想,到底炸,還是不炸。”妞兒可不管我的心思,人群里復又爆發出一陣驚呼,把她的魂都勾了去,急得團團轉。左挪右挪換了幾個角度,卻還是看不到熱鬧。
摸了摸袋中的毛筆,三娘止不住的嘴角上揚,能武見到定然歡喜。小屁孩,還怕治不住你末。這些日子過得分外頹廢。老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種樹。這路便從認字開始。
好歹也是個高材生呢,見到那本啟蒙的《三字經》我覺得簡直日了狗。習慣了簡體字橫排版,基本閱讀一目三行。可這本書居然都是繁體字豎著排版從左到右,沒有標點沒有斷句的文言文!這不應該呀,我約莫還是認得出一些繁體字的,除非跟這操蛋的世界一樣,文字也拐了彎成了變種。從頭翻到尾,再從尾翻到頭,他認識我,我不認得他,我們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能武這小子忒壞,他見我一會皺眉一會嘆氣便知我不認得,有心要笑話我。拿過書冊一本正經道:“姐姐,這個可是最最簡單的,我們夫子說了,三歲小兒開蒙都不稀得用這本呢!”
不稀得!不稀得!這小屁孩,望著他那欠扁的樣子,三娘恨不得把他一腳踢到太平洋。讓你得瑟!這貨可算還有點良心:“姐姐,別擔心。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但你想要學,我還是勉為其難教教你吧!誰讓你是我老姐呢?”言罷,站起身來,言辭懇切“要學我也得看看你是個什么水平,你先試試,我指一個字,你試著認認看?”
三娘尋思著這話聽來有些道理,心下有些疑問,也未曾深想,便依著能武。他隨意的翻了一頁,用手指到:“這個字怎么念?”我見那字十分面熟,應當是個乃字。能武笑到不錯不錯。復又翻了幾翻,指著另一個字。哎呦,這個也很熟悉,姐弟的姐嘛!我頓時恢復了信心。能武見我笑的燦爛,也很是高興,最后指著一個字到“這個呢?”我見那字左邊一個者字,右邊一個逐漸的逐字卻沒了走之底。
三娘苦苦思索,這到底是個什么字呢?能武循循誘道:“咱家之前還養過呢?你記得末?”靈光乍現,我一拍腦袋:“我知道我知道了,怎么這么笨呢,是豬字!”
能武很是欣慰,站直了身體,腳尖朝外,表示孺子可教,復又問到:“那這三個字連起來念做?”我正喜不自禁,覺得認字也不是那么難嘛,想也不想,脫口而出:“姐乃豬!”
話音剛落,能武便爆發出一陣大笑。我頓時反應過來,這不是罵自己嗎,上了這賊小子的惡當!
一陣雞飛狗跳,那日我追著能武從村頭打到村尾,足足跑了三圈。
虎妞在一旁碎碎念,“去看看嘛,好不容易來縣里,許久沒有這么熱鬧了!”三娘實在抵不過,看過那么多馬戲表演,魔術揭秘,還有那么多好萊塢大片兒,這個馬戲委實沒有吸引力。妞兒見三娘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只好道:“你先在這兒等著,我去看看就回來。”
說完,便一頭扎進人群里,猶如游龍擺尾,去了。我見她硬是要去,恐怕與她走散了,便也一鼓作氣擠入了人群當中。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三娘總算摸著了虎妞的衣角。旁的人被擠的不耐煩,正待破口大罵,一回頭,兩個水靈靈的小姑娘一齊笑著,便沒了脾氣。靠刷臉總算到了前排。定睛一瞧,原來,這演的可不是馬戲。
這一出,演的是強搶民女。
一個姑娘披麻戴孝,頭上插了根草,正被一個身穿藏青色衣裳的瘦小男人拉著。旁邊幾個大漢正在一旁,神色自若看著熱鬧。
小姑娘滿臉悲憤,涕淚交加,:“我不愿我不愿,你們這群禽獸,定會天打雷劈!”她手胳膊被那瘦小男子提著,卻仍拼命了反抗。地上幾個大字:“賣身葬父。”前面一只破碗,被掙扎間踢了一腳,幾枚銅板圓滾滾的溜了幾圈,停了下來。那瘦小男子嘴里罵到:“怎么滴,你不是賣身嗎?跟著爺走,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周圍的眾人啐到:“那幾個銅板也夠買人家姑娘,就夠買幾個燒餅呢,真不要臉!”
“是啊,是啊!遭殃的妹子,天可憐見的。”左邊的觀眾感嘆到。右邊的觀眾朝小個子男人喊到:“賴五,你莫以為巴上了胡員外,就盡做些傷天害理的事情,還有王法呢!”
賴五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一手抓住女孩的胳膊,直起身子,一手指著自己的酒糟鼻,笑到:“他奶奶的,老子就是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