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陽氣起。
經歷了昨日祭祀天地皇權,今日才是頂頂重要的重頭戲。
采薇一早跑來伙房尋我,芍藥姐姐托了陸公子的福,在那看臺上尋了一個極好的位置。
陸含章與其他幾位青年公子一道,身后立了幾位侍從。那些侍從不茍言笑,腰背挺直,一身肅殺之氣,臉色通通寫著不要惹我!
芍藥見桑杉老不自在,便喊她自去活動,不需侍立在旁。
左右無事,采薇童鞋就來邀我一道去觀看今日的比試。舫里客人很少,大家都聚集在亭臺之下,幾丈的高臺被深紅的幕布圍起,四周插滿了裝著桐油的火把。
亭臺正對面,是座幾層高的樓閣,三面環繞,視力好的可以看見亭臺上眾人的鼻毛。與亭臺相連的一座閣樓里,一眾參賽的選手在后臺等候。
采薇穿著嶄新的水紅百褶裙,上身一件夾棉暗紅描花比甲,頭發沒有梳攏,照例一條烏黑濃密的大辮子垂在身后,綁了一朵新鮮的絹花。我照例穿著小廝衣裳,只把頭發用布巾包了,二人躲在與亭臺相連的樓閣里,捧著一把瓜子嗑著。
正對面的二、三樓,擺了一排排的玫瑰椅子,案上堆了無數瓜果,主位空空,兩旁倒是坐的滿滿,俠客、商賈,文人騷客各自抱團,共襄盛會。
亭臺旁,還有獨設的一座牌匾,上頭扎著繡球,空空如也。這便是傳說中的評花榜了。各個考官分別就“品、韻、才、色”四個方面來評判各舫頭牌們的容貌、神態、言語,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每比試一輪的結果,便有專人用瘦長竹篙將名牌按高低掛在榜上,最后名牌掛得最高,便是花魁本魁了。
火把燒得亮如白晝,州府的官員姍姍來遲,臺上紅色的幕布已經撤了,一個青衣小旦唱著小曲,咿咿呀呀暖著場子。
人多二氧化碳也多,竟然不覺得冷。咱們吐著瓜子殼兒,興奮得緊。
“你說要是季婉奪了魁,我們能有賞銀嗎?”三娘盯著采薇的側臉,她的臉上打了薄薄的一層胭脂,細看之下,居然也有一個淺淺的梨渦。
采薇吐出嘴里一把瓜子殼兒,斜膩了我一眼,“難說,這奪不奪魁還不一定呢!”順著她的視線,芍藥姐姐不甚嬌羞的垂首立在陸含章身旁,纖纖玉手正為新來的年長男子奉茶。
“也是,就算婉姑娘贏了,麗娘那么小氣吧啦,錙銖必較,雁過拔毛的,肯定不會給我們發賞銀,哈哈!”仔細撮著手里的灰屑子,一捧瓜子幾下就嗑完了,還沒過癮呢。
采薇卻不說話,她看著我使勁兒眨著眼睛,小臉都白了,“你怎么呢?眼睛落灰了末?我給你吹吹。”她眼睛眨的都快抽筋了,三娘連忙深吸了一口氣,撅起嘴巴就望她眼皮子上湊去。
還沒等我吹完,她一個巴掌將我推開,扯著轉了個身,麗娘正站在我們身后,面無表情。
說曹操曹操就到,毫無疑問她一字不落得聽到了我們的吐槽。
背后吐槽領導是職場大忌,我這菜鳥偏偏還撞到了槍口上,我怎么就管不住這嘴呢!
兩只菜鳥老老實實的跟在麗娘和她的侍女后頭,直接進了眾佳麗們準備的屋子。
麗來分到的屋子和怡紅院比鄰,屋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里頭燒著銀絲碳,屋子暖如春日。條件最好的屋子被倚夢樓包圓了,統共就那么兩間,一間住著大名鼎鼎的柳依依小姐,一間則是迷死人不償命的水仙兒大妞。
賽珍珠姑娘應當有些胡人血統,高鼻深目,身材高挑,皮膚呈現健康的小麥色,她的房門大剌剌的敞開著,吸引著眾人一探究竟。
還有一些不出名的佳麗,便在這些屋子外的大堂里頭安營扎寨。
眾佳麗們,環肥燕瘦,各有千秋。三娘看得目不轉睛,那細腰,那長腿兒,那酥胸,難怪都說溫柔鄉是英雄冢。古人誠不欺我啊誠不欺我。
隨麗娘進了房門,雙髻丫鬟便立馬將房門合上,大戰在即,她都顧不上鄙視我了。婉姑娘還算鎮定,只是那不停交疊的雙手顯示了她的緊張。舫里幾位年長的姆姆正為婉姑娘和憐兒姐姐梳妝。
姆姆們的重心均放在婉婉身上,給她新染的丹蔻指甲鮮紅鮮紅,新梳的飛云髻繁復精致。麗娘親自從舫里帶來的寶瓶里用金剪剪了一只開得最艷的富貴牡丹,插在婉婉頭上。細細抹了胭脂,貼了花鈿,畫蛾眉,掃朱唇,艷麗逼人。
氣氛有些微妙,憐兒姐姐那方,妝容便沒有這么濃重,照例的性冷淡風。重點突出她的楚楚動人,弱不禁風。她的侍女緊張的守著身旁一把瑤琴,我朝她微笑,她也只僵硬的點了個頭。
桌上放了好些吃食,幾盤瓜果,幾盤點心,上面還映著如玉齋的字樣。如意齋的點心!芙蓉膏,綠豆膏,豆沙餡兒的餅子,還有一種白白胖胖的團子,吃起來軟嫩Q彈,唇齒留香。
芍藥姐姐自從和陸兄一處,她那里的點心便起了堆。陸兄經常從如意齋帶來好些糕點為博美人一笑。吃不完的經常落入了我的口袋,特別是這個白胖胖的團子,讓人念念不忘。
奇怪的是眾人忙得不亦樂乎,卻任由這些可愛的糕點在桌上擺著,無人寵幸。自從看到這些食物,我的眼里再也看不見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