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殿位屬西內苑,位處太極宮跟大安宮相交接的犄角處,因著場地開闊,又緊鄰御花園,所以宮中但凡有什么大的宴飲都會選在這里舉行。
“聽說了么,太子前兩天又發病了,先是莫名將皇子粟打了,之后又緊跟著把鄭妃的小宴也給攪了。”
“不是吧,這都第幾回了,這個月才過了一半吶……”
含光殿后頭的廊閣里,兩個看起來年歲不是很大的婦人聚在一起閑話。
底下背角處的假山暗洞里,趙明晏背抵著山石,聞聲斜眼冷睨了身側之人一眼。
“你答應不出聲我就將你放開。”身側男人見狀默了,而后欺身靠近趙明晏低聲交待了一句。
趙明晏眨眼,示意成交。
頓了下,待男人真的將一直捂在嘴邊的手拿開,趙明晏這才有機會長長地喘了口大氣。
跟著,正要出聲,就又聽外間婦人再次談論起來。
“還不是因為鄭妃那侄子,你還不知道吧,前兩天鄭妃那個侄子大鬧國子監,把榮國公家那個小世子給打了。太子向來跟那個小世子親近,怎么可能不為他出頭?”
“說來鄭妃也是倒霉,偏生那天將娘家的親嫂子請了來……哎喲,你可是沒瞧見,聽說那日太子親自命人送了數十只活禽過去,說是怕做熟了被人動手腳說不清,所以特意抓了活的送去……”
“哎喲,你可是沒瞧見,那場面亂得喲,聽說鄭妃的嫂子還被雞給啄到了……”
婦人越說越起勁,當即便又再忍不住再次大笑了起來。
趙明晏在底下聽著,忍不住也跟著冷了臉色:“所以您現在打算怎么處置臣女呢,太子殿下?”
因著徐氏不喜應酬,所以趙明晏進宮后并未像旁人那般游園賞花,只是跟著徐氏隨意尋了處無人的涼亭坐著說話。
只是才坐下沒一會便有相熟的武將家眷自己尋了過來,趙明晏跟她們又不熟,所以打過招呼便自己出來了。
原也只是瞧著這廊閣僻靜,想來不會有人再來,誰知到了才發現這里早就有人,且正要退去時便猛地被人一把從身后捂住了口鼻……
“你怎知道是我?”蕭煜挑眉,看向趙明晏的眼神略微顯得有些驚訝。
見狀,趙明晏不由扯了扯嘴角:“原也是不確定的,可轉念想似也沒旁人了。”
說著,趙明晏意有所指地往斜里的廊閣望了一眼。
見狀,蕭煜不由頓時嗤笑出聲,仿似不屑,可卻也未多解釋,只是跟著瞧了眼便正了神色,道:“走吧,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出去再說。”
說著,蕭煜又再捉住趙明晏的手腕,而后徑直拖著她穿過假山,再小心避開宮人,沿著宮墻外的小徑過日當門,銀臺門,跟著一路到了大安宮。
許是腿傷未愈,蕭煜一路行來并未走得太快,但每一步卻都很穩。
“就這吧,景致不比那西內苑差,且等閑旁人也進不來。”
太液池邊,蕭煜抬眼望了眼眼前的太液亭,終于冷著臉將趙明晏松開。
趙明晏活動了下手腕暗自后退,淡聲道:“所以太子殿下想說什么?”
蕭煜默然,聞聲眉眼沉沉地盯著趙明晏量了許久,而后徑直進到亭內坐下。
許是先前有過吩咐,所以眼下亭內雖無人伺候,可這桌上卻備有酒食。
趙明晏不會飲酒,可也通過氣味辨別出是上好的仙子釀——傳說中由仙子專門釀給神仙喝的酒,酒味甘醇回香,同時也是出了名的烈,便是常飲的好酒之人也喝不到幾杯便會被醉倒。
而蕭煜收回眼神后便自顧抓了酒壺開始飲酒。
“殿下叫臣女來就是為了看殿下飲酒的么?”趙明晏暗自挑眉,心下疑惑驟生,可面上卻是絲毫不顯。
蕭煜聞聲頓了下,卻仍未出聲,只是自顧望著湖面繼續飲酒。
待蕭煜又再飲了兩杯之后,趙明晏終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聽聞殿下腿傷未愈,眼下還是少飲些酒水為好。”
“你這是關心?”蕭煜聞言終于出聲,可語氣卻有些莫名:“還是擔心?”
“有區別么?”趙明晏眉心攏得更緊。
“當然。”蕭煜道:“前者是擔心我,后者……你在害怕?”
蕭煜噙笑,說話間又再抬眼量了趙明晏一眼,而后起身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旋身,徑直將她禁錮在了亭柱前:“孤曾命人調查過你,你行事果敢,手段狠厲,表面上看雖確是有些乖張,可實際……你并非真的趙明晏,說,你到底是誰!”
極具壓迫性的男性氣息混著濃烈的酒味瞬間撲面而來,趙明晏下意識地僵了一下,而等她真的聽清蕭煜在講些什么,腦中更是轟的一下瞬間一片空白。
當年之事早已過去十年,期間便是與她最為親近的趙明清都絲毫沒有發現半分異樣,他是如何得知?
難道……
“殿下……”
趙明晏眉眼微沉,剛要開口便又立時覺得不可能。
莫說印象里她確實沒有半點關于蕭煜的記憶,便是此前當真與他見過,那也至少是在十年之前……十年光陰,她早已從稚童成長為少女,便是當真有什么異樣也絲毫沒什么不對勁。
且正好相反,若她當真十年間一點變化都沒有,恐怕那才是真的有問題吧?
“走吧。”
蕭煜眉眼深沉地緊盯著趙明晏瞧了半晌,而后忽地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般徑直將她松開,跟著直接抬腳離開了。
趙明晏心下莫名,愣怔良久,終是按捺不住好奇也抬腳跟了上去……
長安殿。
蕭煜從湖心亭出來后,沿著太液池繞過清輝閣,跟著便直接到了長安殿。
傳聞長安殿是昭慶帝為方便先帝靜養而特意新建的,而先帝駕崩后,長安殿也隨之荒廢下來。
但蕭煜卻并未停步,直接跨進殿門便順著回廊去了后殿。
跟著,就聽到里邊傳出一陣爽朗的笑聲:“我就知道是你,怎的這會兒過來了,不是外頭有宮宴么,怎么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