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硯書靠在門背后怔怔地發著呆,那個女人他是認識的,不僅他認識,他母親也認識。她叫韓凌,是顧啟豐的秘書,大學畢業以后就在顧啟豐手底下做事,當時的顧啟豐遠遠不是現如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商界精英,那時候的他沒有好車沒有好房,帶著妻子和不到一歲的兒子跟父母擠在大院里,在一家小型食品廠當個小頭目,手底下帶著幾個年輕人,韓凌就是其中一個。她跟在他身后做事許多年,這期間顧啟豐在食品加工廠的職位一再升遷,韓凌也跟著他平步青云,甚至于顧啟豐決定辭職自己創業的時候,她也毅然決然地跟著他出走。
這么多年來,韓凌一直沒有嫁人,顧啟豐去哪兒都帶著這個漂亮能干的助理,兩個人之間也有些風言風語傳出來。但那時顧硯書還小,他只知道有個姓韓的人,一提到她媽媽就不高興,但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卻又不得而知。
自從顧啟豐發妻去世以后,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娶了韓凌,但兩人的相處模式依舊和從前一樣,沒有絲毫要結婚的跡象,久而久之,就讓人有些捉摸不透了。
顧硯書捫心自問,顧啟豐如果是真的想重新娶一個老婆,他沒有權利阻攔也不應該阻攔,但一想到這個女人跟他父親可能有著長達十幾年的曖昧關系,這其中還有可能對他已過世的母親造成過不可原諒的傷害,他就有些膈應。
自從他母親去世以后,顧啟豐變得越來越忙,許多時候那種一個人獨處的空虛感常常讓他覺得自己沒有了家。如果顧啟豐跟她結婚,再生一個孩子,那他就徹底被遺棄了,這個世界上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怪不得歌里都說“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他之前出門時并未關上窗,此刻夜風從窗外吹進來,海藍色的窗簾瞬間鼓起,他走過去倚在窗框上。海邊燈火輝煌,熱鬧非凡,今晚的風有些大,沙灘上面插的旗子龍飛鳳舞?;腥婚g,他好像聽到了來自遠方的驚濤駭浪。天際有幾顆疏落的星星,發著淡漠的光芒,仿佛下一刻就會被夜色吞沒。抬頭看天的時候,他很意外地,得到了一絲平靜,自己好像正與星辰比肩,人間的喧囂,離合,失意都在一瞬間變得很遙遠。
顧硯書與黃毛的那場打架也沒掀起什么驚濤駭浪,年輕氣盛的人難免有些摩擦,小風波在雙方家長你來我往的客套話之下,成功化解。
在三亞之行結束的那天,顧啟豐跟那些同來的人一一握手道別,看他笑得春風得意的樣子,這個合同八成是拿下了。顧啟豐要匆匆飛回C市處理接下去的事情,心想兩個孩子難得有時間出來玩一趟,有意讓他倆繼續留在三亞待幾天,自己則先行回去。周亦棋則立馬表示自己也要一同回C市,顧硯書只淡漠地點點頭,仿佛去或留他都不在意,事實上他也的確不在意。
回到C市后的日子還是如同往常一樣,周亦棋發現自己原本白皙的皮膚被曬得有些發黑,發誓在這個假期結束之前都不會再出門了。陳靜和周知康還是一樣地上下班,顧家也是老樣子:一個“留守兒童”加一個“空巢老人”。
“留守兒童”顧硯書偶爾會到樓下周家蹭飯,再跟周知康博弈幾局,最后以輔導周家傻閨女功課作為報答。陳靜偶爾心血來潮也會做一些適合老年人吃的養生點心,連同飯菜一起讓周亦棋端到樓上去“慰問”弱勢群體。
這天,周亦棋再一次端著陳靜做的蓮子桂花糕敲著顧家的門,腋下還夾著一本物理練習冊。
彼時顧禮平正在午睡,來開門的人是顧硯書,他穿著雙拖鞋拖拖沓沓地走過來,一邊還用毛巾擦著自己的頭發,一看就是剛洗過澡。
他突然打開門,本來倚在門外的周亦棋直直撞上他胸口,鼻子有些發疼,都沒留意到一塊糕點從盤子里掉在地板上。
他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白色短袖和運動短褲,兩人相觸的那一瞬間,周亦棋突然聞到一陣清香,是他剛剛用過的沐浴露的味道,還有就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氣息,陌生的,妥貼的,硬朗又不失溫柔的氣息。
她連忙恭恭敬敬地站直身子,等候他發落。
顧硯書輕嘖一聲,握住她的胳膊將她拉進屋,自己則轉過身拿起掃把處理地上那塊桂花糕。
周亦棋換好鞋后轉身看他,只見他薄薄的短袖后背濕了一大塊,緊密地貼著他的肌膚,那塊白色的毛巾被他隨意搭載肩頭。就這樣一個背影竟有幾分說不出的好看,怪不得姚希和李田田為他神魂顛倒,周亦棋撇撇嘴,駕輕就熟地將蓮子桂花糕放進冰箱后走進顧硯書平時寫作業的小書房。
顧硯書處理好門口又折回自己房間換了衣服才走進書房,第一眼就看到周亦棋在翻他的英語筆記本。
她手里拿著一張粉紅色的小紙條,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攤開的英語筆記本上還放著一張透明袋裝著的碟片。
他劈手奪過那張粉紅色紙條,上面是女孩娟秀的字跡,落款盧萌萌。
“嘖嘖,行啊你老顧,我一直以為你會跟姚希有一腿呢,怎么就又勾搭上這個盧萌萌了?傳說中隔壁班那個特別可愛的女孩子?”
顧硯書本想解釋兩句,但一看到她那雙笑得亮亮的眸子,又忍住了沖動,改口說道:“你作業還做不做了?不做就回家去,趕緊的?!?/p>
周亦棋朝他做了個揖:“顧老先生言之有理,小女子聽話便是?!闭f罷端端正正地坐在書桌前攤開了書。
這個盧萌萌前幾天找顧硯書借了英語筆記本,還借了數學和化學練習冊,還回來的時候他翻都沒翻過就直接塞回書包里,回到家也是一股腦扔在書桌上了事,所以他壓根就不知道這封粉紅色的信以及那張他喜歡的歌手發行的最新唱片的存在。
周亦棋也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她從書架上抽出一個本子開始在上面寫寫畫畫,心情貌似很不錯,哼著小曲兒。她心里有一種莫名的篤定,顧硯書是不會對盧萌萌動心的,這又是一個唱獨角戲的女生。她沒有任何落井下石的嘲諷意味,只是透過現象感覺出了本質。這種感覺說來奇怪,不是自信也不是預感,她就是知道顧硯書不會喜歡盧萌萌,就像知道餓了要吃飯,下雨要收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