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了一口氣才敢抬頭直視他的眼睛:“你確定你真的不是在開玩笑?”見他臉色不好大有要發作的兆頭,她于是又說:“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真的確定你自己的心意嗎?”
“什么意思?”
“就是,你是真的分的清楚談戀愛的感情和朋友之間的感情不一樣吧?”她說的有些急。
“你覺得我是白癡?”顧硯書有點生氣。
“不是這樣,唉,”她嘆了口氣,“我是真的覺得你不會喜歡我啊,我從來都覺得只有仙女才能入得了您老的眼。再說那天是你知道章徹跟我說了什么才那樣說的,或許是你認為我一旦跟別人談了戀愛就會疏遠,會失去我這個朋友,那只是一種對朋友的在乎而已。”
“我的想法我自己知道,用不著你來告訴我,”他明顯有些生氣,“再說了,你從來就沒有看出來嗎?”最后一句話竟然有幾分委屈的意味。
“我怎么會知道?”她反問。
“呵,”他將腳下那枚石子一腳踢出老遠,“你沒長眼睛不會看?。磕銢]有心不會感受???”
周亦棋此刻由原本的難為情變成了怒不可遏,這還成她的錯了?
“這樣的事情要怎么看怎么感受???你說都不說就要人家知道,有毛病啊?簡直豈有此理!”
“我有毛???”他眼睛睜得老大,氣呼呼地,“對啊,我就是有毛病才看上你了!”
看吧,這就是顧硯書,錯永遠都是別人的。她瞪了他一眼轉身欲走,顧硯書突然上來拉她的手,卻被周亦棋狠狠往外一推。
假山背后的石子路狹窄不平,被她推的時候腳跟不小心被石塊絆倒,他身子往旁邊一歪額頭就磕在了那座假山的石頭上。
山是假的,但石頭卻是真真的。
兩個拳頭大小的石塊被顧硯書撞得脫落下來,他揉著腦袋站直了身子,氣憤地看著她。這也是周亦棋意料之外的,她本來嚇了一跳,但見他沒事之后還是小小地翻了個白眼轉身走了。顧硯書看著她氣呼呼地背影,揉著被撞疼的額角有些懊惱地想:他好像把事情給搞砸了。
明明想的不是這樣的,他只是想跟她好好聊一下,但是事情卻朝著他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不過想來也是,從小到大,他們倆從來沒有平心靜氣地談過一回話,有哪回不是說到一半就開始吵,吵到最后又不歡而散。
因為只有她一個人,能三言兩語就讓他惱羞成怒。
最后一個菜上齊的時候,顧硯書才慢吞吞地從門外走進來。
“你干什么去了這么久才回來?讓長輩們等著像什么樣子?”顧啟豐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出去走走而已。”顧硯書輕描淡寫地解釋道。
“趕緊坐下吃飯,”末了看見他的額頭,“你腦袋怎么回事兒?”
一提這個他就來氣:“讓狗咬了。”
咣當——
周亦棋的勺子掉在了地上。
她彎下腰將勺子撿起來重重地放進瓷碗里,順帶狠狠剜了他一眼,但是他卻像沒事兒人一樣用湯匙細細品味碗里的鯽魚湯,眼皮都沒抬一下。
坐在顧硯書旁邊的那個長輩不明就里,這怎么會是狗咬的?還欲再問,卻被周知康攔下:“來來來,咱倆喝一杯,多少年沒見了?!迸匀瞬幻靼姿€能不明白嗎,這倆小孩肯定是又鬧別扭了,沒準兒還打了一架。
飯桌上的氣氛又恢復了正常,他們兩個也心照不宣地往嘴里塞東西。席間陳靜拍了拍周亦棋的大腿,輕輕斥責她:“你們倆怎么回事兒,多大人了還一天到晚地鬧,別告訴我淼淼額頭上那傷是你打的啊?!?/p>
周亦棋撇撇嘴:“算是吧?!?/p>
陳靜原也只是想說道說道她,不輕不重地拍了她大腿一下就算完事兒。
吃過飯以后正是午后,園里蒼松翠竹掩映著幾條林蔭石子路,曲徑通幽。午后不似正午那樣炎熱,幾個中年人提議繞著這座別致典雅的園林走一圈,說是好久沒有這樣閑暇放松的時光了,說來倒也是,在座的不是忙著經營生意就是被工作單位繁忙的任務纏住了身,平時不是出差就是加班的,這樣的一個下午算是忙里偷閑。
周亦棋牽著陳靜的手,走在她邊上,聽著他們的談話,偶爾有人問她問題,她也乖乖地回答。一群人照顧顧禮平腿腳不利索走得緩慢,他拄著根拐杖走在人群后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們閑聊,顧硯書對他們的話題不感興趣,也不想人家對他問長問短,干脆走在顧禮平身后虛扶著他,留意他腳下。
這一個下午,相安無事。
緊接著來的就是暑假,這個暑假意義非凡,因為過了這個假期他們將正式進入高三。對此學校和家長都十分重視,宏川歷來以70%以上的985上線率聞名C市,每年高三的假期都將被壓縮,今年的暑假更是壓縮到只剩一個月,八月中旬就要返校補課。陳靜本來想利用這一個月的假期給周亦棋報一個物理補習班,因為她的物理總是在65分上下,這遠遠不夠。但是這個提議很快就被周知康駁回了,說孩子馬上高三,不宜給太大的壓力,逼得太緊只會適得其反。陳靜一想也覺得有道理,又提出讓顧硯書隔三差五地給她輔導輔導,這個建議也很快被周亦棋本人駁回了,她說人家好學生有好學生的任務,人家的時間也是很寶貴的,哪能浪費在她身上。陳靜一想也覺得有道理,雖說兩家人親近,但也沒有總是麻煩人家的道理,況且這跟從前不一樣了,高三的時間哪還能跟從前一樣瞎耽誤。
陳靜氣得直搖頭:“你也真是的,不說你成績跟人家淼淼一樣好,但凡你能有他一半兒好,兩人在一塊兒好歹也還能互相探討探討題目,不至于一直拖人家后腿,也不至于讓我這么操心。”
周亦棋一遍啃蘋果一邊看電視,她本來想告訴陳靜顧硯書那種人是不屑于跟“只有他一半好”的人探討問題的,但想了想還是忍了,何必呢,說出來又得挨罵。于是周亦棋度過了人生中第一個沒有補習班,沒有顧主任訓斥的假期,盡管只有短短一個月。
但是就在這一個月里面,他倆誰也沒搭理過誰,見了面也不說話,一個翻白眼一個冷笑,大有老死不相往來之勢。在這場幼稚的斗氣里面,暗含了一點點誰也沒有察覺到的,以往從來沒有過的曖昧因子。他們都知道,兩人的關系再也回不去從前,要么變得比以前好,不一樣的好,要么變得比以往差,無法復原的差。但是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僵持著,也可以說他們在維持這段關系,盡量不讓它惡化。
因為誰都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