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亦棋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其他,狠狠一腳踢在他膝蓋上:“你滾開!”
“嘶——”
那一腳她使了十足的力氣,況且他沒有防備,分心之時手被她掙脫。
周亦棋穩了穩腳跟,揉了揉自己被捏痛的手腕:“你這個人簡直無藥可救,又自私又狹隘!我求求你別用你那種骯臟的思維來揣測我!”
他“噌”地從長凳上站起來:“我自私狹隘?我骯臟?那你倒是說說誰無私寬容又圣潔?章徹?我也求求你別笑掉了我的大牙!”
“顧硯書我告訴你,章徹他就是比你好,哪里都比你好!他比你敞亮,比你隨性,也不像你一樣把人往絕路上逼,不像你一樣不給人留退路!”她今天也是失了控,把腦海里能想到的傷人的話全都說出來,只求刺傷他。
“好好好,他什么都好那你就去找他啊,我真是希望你的眼睛沒有瞎,”他怒不可遏,“滾。”
周亦棋點點頭,抹了一把眼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再也不會跟你說話了。”說完頭也不回地沖進了住院樓里。
她滿臉都是眼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剛剛情急之下沖了進來,進來后卻不知道該往哪里去,總不能就這個樣子回病房,那樣的話只會給長輩添亂。她抽噎著走進一樓的女洗手間,關上門以后才敢放聲哭出來,他怎么會這么想她,明明是去安慰他的,他怎么能這樣?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委屈。
其實這場鬧劇,他也紅了眼眶。
等她終于哭夠了才洗了把臉回到病房里,顧硯書已經先她一步回來了。眾人看著她紅腫的眼睛,不明就里,顧啟豐還道是她見顧禮平病得這么嚴重觸景生情,撫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別難過。
學校的時間安排得很緊,況且周亦棋有意將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課本上,無暇也無心顧及其他。章徹是在十月底走的,那天去了好些人送他,李田田也邀她一起去,不過被她拒絕了。李田田也感覺到周亦棋最近和顧硯書之間不對盤,但到底是哪里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只知道兩人突然就變得形同陌路,見了面連招呼都不打,偶爾在教室外的走廊遇到的時候更是目不斜視地錯開,兩人都很有默契地視對方如空氣。她平時嘴上不饒人,總喜歡拿周亦棋跟顧硯書或者章徹打趣幾句,如今見這情形也就識趣地三緘其口了。
后來周亦棋又隨父母一同去探望過顧禮平幾次,只有一次在病房里碰見了顧硯書,他喊了叔叔阿姨,兩人沒有說話,甚至連招呼都沒有打。后來他干脆走到外面去,直到離開時周亦棋也沒見他回來。
顧禮平的身子一垮再垮,初冬將至的時候就沒能熬過去,他是在夜里沒的,看護一覺睡醒時發現人都已經冷了。顧啟豐連夜從外地趕來,老人的葬禮是提前就策劃好的,包括追悼會、墓地都是極高規格,來參加葬禮的人除了顧周兩家和顧啟豐的同事朋友,還有幾個顧禮平生前的老伙伴,顧硯書的舅舅也到場略表哀思。這場葬禮的排場非常大,就連路人都會說這沒的恐怕是個達官顯貴,花圈總不斷地送來,還有人寫了挽聯。活著的人總是這么拘泥,這些場面都是做給別人看的樣子,對于死者而言毫無意義,可是幾千年來卻很少有人悟到這個道理,只唯恐葬禮不夠奢華,徒留給他人說子女不孝的談資。
那天周亦棋和顧硯書本在上課,但兩人被家長接了出來,參加了這場葬禮。在那個人來人往每個人嘴里都說著“節哀”的場所,周亦棋并沒有覺得有誰在真正的“哀”,出席的人有的行色匆匆,不斷看表,應該后面還有工作;有的熟人難得見一面,湊在一起躲在隱蔽的角落里笑著聊天;而顧叔叔和自家父母則是忙得團團轉,更是沒有時間來悲傷。
當一群人聚在一起難過的時候,就連哭都變成了一種熱鬧,而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悲傷和痛楚才會有切膚之痛。
顧禮平的墓地跟顧硯書母親的墓地在同一片墓園,相去不遠。他的葬禮結束以后,顧周兩家人一同來過一次,墓園常年有人打掃,但埋著那么多亡人,又是在冬日里,還是顯得凄冷荒涼。
氣溫開始驟降,樹上再也沒有枯黃的敗葉,沒了樹葉的庇護,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干在寒風里裸露著,顫抖著。人們開始裹起了厚厚的羽絨服,各家各戶的暖氣開得十足,寒流和冷空氣席卷著大街小巷,冬天的人總是容易感到孤獨。
班上所有人心里都明白,這是他們在這個學校里度過的最后一個冬天,開春后用不了多久就會告別這個地方,開始另一種新的生活。隨著一次又一次的診斷性測試來臨,這種感覺也越來越強烈。
周亦棋的模擬考成績起伏有些大,總是在一本線上下徘徊,很不穩定。為此班主任宋老師還專門找她談過話幾次話,無外乎就是鼓勵她,讓她加把勁兒讓成績再提高一些,畢竟線上和線下雖說只是幾分的差別,但是在高考中一分也是舉足輕重。
當她又一次從辦公室里走出來回到教室的時候,對上了前桌同情的眼神。
那女生轉過頭來趴在她桌子上:“棋子,你又被老宋訓話了?”
“也不算訓話,就是說我物理還有上升空間,讓我好好努把力。”她坐下,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這時旁邊一個原本在跟姚希討論指甲油的女生突然插進話來:“我的媽呀,那可是物理哎,能及格都不錯了,還想提升?他逗你的吧?”說這話的女生跟姚希最為要好,但穩居班上后三甲,卻總是一副“我不行全世界也不行”的模樣。
“這話也不能這么說,這得看人吧,像你的話當然及格就很困難了,但是也有的人分數很高啊,”周亦棋的前桌從桌子上起來,看了顧硯書一眼,悄聲說道,“他應該能考上Q大吧?我上次聽見老宋跟他說話,好像說的就是這個。”
這時原本沒有參與話題的姚希卻突然開口:“他不在國內上大學的,馬上就出國了。嗯,我記得好像是去英國吧。”
周亦棋的腦子“轟”地一聲炸開來,他竟然真的一點也不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