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電梯，出了DSAI大門，孫輕侯點了一支紅塔山，他發現拿煙的手微微顫抖。

回去的公交車上，孫輕侯心中翻江倒海，久久難以平靜。

他想起一個詞：喪家之犬。說的就是我吧？

拿出手機發了條朋友圈：今天又雙叒叕一次面試失敗……

不多時有人評論了，一看，是諸葛格：

“沒關系猴子，今天失敗了不要緊，因為明天還會失敗的……[壞笑][壞笑]”

還有一條是龍傲烈的：

“侯痞，當你覺得自己又丑又窮，一無是處時，別絕望，最起碼你的這個判斷是對的[壞笑][壞笑]。”

以及劉沙的：

“侯哥乖，不哭不哭，抱抱。即使你失敗了99次，也要站起來再試一次……湊個整數。[壞笑][壞笑]”

孫輕侯統一回復：我去你們大爺的。

不一會，電話響了，是“豬哥哥”，諸葛格的外號。

“猴子，今晚老地方，六點，還我們四個，還是我請客，安慰安慰你。”

“難道我請啊。”

豬哥哥說的老地方是新海市著名的美食街，“火焰山燒烤大排檔”。

孫輕侯、諸葛格、劉沙龍、傲烈，他們四個當年在北華中學時是有名的地下組合，自稱“北華F4”，但是在同學們眼中是“神經四人組”，因為他們太像西游記中唐僧的四個徒弟了，但不取經，所以叫“神經”。

諸葛格確實跟豬八戒有得一比，貪吃、好色，還肥胖。他老爸一直搞建筑，家底厚實，讀不讀書也無所謂了，所以這小子初中畢業就徹底結束了讀書生涯，整天在工地上混。

仿佛是遺傳了他老爸的基因，諸葛格特喜歡工地，特喜歡開渣土車、吊車、挖掘機。

劉沙長相粗野，甚至胡須比孫輕侯還要旺盛，但變聲期聲帶沒變好，一說話女里女氣的，不知怎搞的，連行為舉止也順帶變得娘炮兮兮的。

你完全無法想象一個五大三粗滿臉絡腮胡的漢子，一張嘴跟小女生一樣的口音，還一嘴港臺腔。

龍傲烈是四人中最帥的，身材高挑，白白凈凈，也特別自戀。

這兩人跟豬哥哥一樣，學渣，初中畢業后什么學校也沒上，劉沙在一個工廠打工，而龍傲烈進了一家發廊做學徒。

你可以想象，諸葛格腆著大肚子開挖掘機，劉沙在悶熱的車間里揮汗如雨，龍傲烈留著標準的發廊小哥發型在給人洗頭、吹頭、燙頭。

是不是都挺符合各自形象的？

整個初中三年，四人都在同一個班，深厚的基情就是在那時建立的。

這三人有個共同點，都特別崇拜孫輕侯，心甘情愿跟他混，用劉沙的話就是：“侯哥身上有種特別的氣質，好迷人，會打架成績還好，文武雙全。”

孫輕侯的成績確實比他們仨好，但是是在初二要結束時才開始稍微收斂了點，那時想成績上升已經來不及了，于是初三時被分在了4班，最差的班級，班主任辰輝看他挺有號召力，就任他為班長。

諸葛格這三人就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將。

四人按年齡大小排了次序，孫輕侯最大，其次是諸葛格、劉沙，龍傲烈最小。

瞧，這順序也跟《西游記》中一樣。孫輕侯因此常感嘆：咱們四人真是猴子拉的屎——緣分吶。

四個人的家互相離得不遠，一起上學、一起放學。

無數個課間，四個人都會一起上廁所，偷偷抽煙，留一個人在門口把風；或者一起去校園商店買吃的，一般都是諸葛格請客。

打架時一般情況下那三人是不上的，一來是膽子小，二來也用不著他們，除了幾次跟校外的小混混們發生沖突，校內的小規模戰斗孫輕侯一個人就足以解決了，他們的任務就是默默看著，打完后給孫輕侯遞上煙、遞上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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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苑，一個老舊的小區，4號樓202，老孫頭和孫輕侯的家。

這套房子實際面積只有七十多平米，兩室兩廳，已足以給爺孫倆遮風擋雨。

七十歲的老孫頭正在陽臺上曬太陽。簡單的午飯已經做好，等孫輕侯回家吃飯。

今天陽光很好，老孫頭瞇著眼看著窗外，摸了摸頭頂稀疏的白發，嘆了口氣。

自己已經時日無多了，孫輕侯卻連個穩定的工作都沒有，一直靠著自己的退休工資生活，這樣下去什么時候才能成個家啊。

孫輕侯輕輕開門，老孫頭回頭，看到孫輕侯臉色不好看，心中已經猜到了今天面試的結果。

“輕侯啊，回來了啊。”

“嗯。”

“吃飯吧。”

爺爺照例喝二兩。

孫輕侯心不在焉地扒拉著飯，不時瞄一眼爺爺。

孫輕侯還是忍不住了：“爺爺，今天面試又黃了。”

當然，今天面試的細節，差點進派出所的事是不能告訴老人的。

“咳，沒關系，慢慢來，好公司多得是，爺爺養得起你。只要爺爺在一天，就有你一天飯吃。怕什么？”

孫輕侯眼圈一紅，趕緊扒飯，不然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吃完飯，孫輕侯主動收拾碗筷。

爺爺一年年老了。自己也28了，不能再瞎折騰了，工作的事得趕緊想辦法落實，老當無業游民不是個辦法。但是，目前有什么辦法呢？

下午，孫輕侯睡了一大覺，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

快到五點半時，被諸葛格的電話叫醒了：“我們仨已經到了，你快點來，老地方。”

孫輕侯騎著那輛破舊的電動車，六點時來到了火焰山大排檔。

科技發展可以一日千里，但有的東西卻可以千年不變，比如美食。

特別是這種又好吃又便宜的大排檔，是普通百姓最喜歡的地方了。

“火焰山大排檔”，孫輕侯哥四個在這吃了十幾年了。

照例先上兩斤白酒，三糧液，喝完再看情況弄點啤酒。

兩斤白酒，一般是孫輕侯和諸葛格兩人一人八兩（四杯），劉沙和龍傲烈一人一杯。

諸葛格先舉杯：

“兄弟們，今天小聚聚，慶祝猴哥再次面試失敗，干杯！”

孫輕侯在桌子底下踢他：“我去你大爺的！還敢躲……你個靈活的死胖子！”

諸葛格一邊躲一邊笑著說：“咱北華中學F4就你一個人考上大學，這下還不跟我們一樣！咱三個心理平衡了！”

四人都笑了起來。

孫輕侯和諸葛格一杯酒很快喝完，兩人都沒怎么說話。

諸葛格知道，孫輕侯今天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