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班的其他幾位老師問清情況后，他們胸中壓抑已久的憤怒也被點燃了：

歲數大點的歷史老師說：“實在是太不像話了！教書幾十年了，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學生！說實話，我上課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把內容講完就算對得起良心了，沒空去管掌沒掌握了，書愛背不背。”

數學老師說：“有十幾個學生，一百以內的加減法還能算算，乘除就不會了！這課怎么上？”

物理老師說：“我非常理解小宋的痛苦，英語對于他們來說真的是天書，連漢語拼音都不會，物理公式的字母都寫不上。”

中年謝頂的化學老師沉痛地說：“這哪是上課啊，簡直是上刑啊。我的頭發越來越少了。”

體育老師是個暴脾氣：“我特么體育課也快上不下去了！齊步走跟特么逛街似的，打也不敢打，罵也不在乎。這樣吧，咱們直接去找校長，讓他處理，處理不好不上課！”

蘇軾不發言，在一旁默默聽著，他感覺在自己課上還好，沒幾個挑事的。可能是看我歲數大不忍心欺負我吧，他想。

班主任辰輝等大家發完火了，滿臉陪笑道：“找校長又能怎么樣呢？又不能開除了，校長最多讓大家多點耐心，多講基礎知識，努力發現學生的閃光點。再說了如果罷課那最后受處分的只能是我們自己。你們再痛苦，能有我這個班主任痛苦嗎？”

體育老師說：“辰輝，你別裝好人了。這事跟你沒關系，我們也不是有意針對你這個班主任的。你別管了，我們先去找校長，看看老張怎么說。誰要跟我一起去的？”

呼啦一下子，除了蘇軾，4班老師都去了。

張校長的答復果然和辰輝預料的大同小異：“學生再差也沒辦法，哪筐沒有爛桃子？哪個學校沒有差生啊？差生同樣寄托著每個家庭的全部希望，我們做老師的責任和幸福不就是因材施教，用愛心耐心幫助他們進步嗎？”

歷史老師說：“人家是一個筐里只有幾個爛桃子，這個正常，可是你把所有爛桃子都放一個筐里了，本來還有幾個沒爛的現在也爛了，一筐都稀爛，你說這課怎么上？”

張校道：“那你說怎么辦？又不能開除了，總不能重新分班吧？”

數學老師說：“那是你的事，誰讓你分快慢班的？這是違規的你不知道嗎？”

“不分怎么辦啊？其它兄弟學校都這么搞，誰不要升學率啊？”張校道。

體育老師：“你要升學率，我們也要命。這樣吧，學校趕緊想辦法，另請高明，這個班的課反正我們是沒法上了。”

眾人：“對對對，沒法上了。”

辰輝道：“大家這是何必呢？那這個班的學生怎么辦呢？哎呀，我看就算了，咱不跟熊孩子一般見識，孩子嘛，總會有這么一個難纏的時候，不全是他們的錯，他們的父母也有責任，咱都是為人父母的，誰能保證不犯點錯啊，孩子不好難道就扔了嗎……”

體育老師渾身冒火：“住嘴吧你！叫你不來你要來，啰里啰嗦地瞎摻和什么？什么父母不父母的，在這教育誰呢？再說你懂個屁啊，你是為人父母嗎？對象都沒有！”

“辰老師說得沒錯，教師更要有父母心。各位都算是老教師了，覺悟還是很高的，一切要以學生為重，以大局為重。學校該想的法子都想了，這不是實在招不到教師了嘛。各位今年再吃點苦，把這班孩子往前帶帶，我保證，明年學校一定想辦法解決師資緊缺的問題！”張校長道。

“張校長，這就不是師資緊缺的問題，你每年都分快慢班，學生被分到慢班是什么后果你不是不知道，為了那幾個尖子生，最后把爛攤子都留給我們這些老師收拾！你怎么不去親自教慢班啊？”歷史老師也忍不住了。

“別跟他說了，沒用！反正4班的課我們不上了！實在尼瑪受夠了！”體育老師很激動。

張校冷笑：“什么意思？想罷課啊？別鬧大了各位，否則最后吃虧的還是你們自己！”

誰知這句話徹底激怒了眾人：

“看最后誰吃虧！是你違規分班在先！”

“少嚇唬人！本來我沒想罷課的，現在肯定罷了！”

“今天我把話撂這兒，如果你敢打擊報復，會叫你后悔當這個校長！”

辰輝也不吱聲了，這場面充滿了火藥味。

歷史老師到底年長幾歲，比那幾個年輕教師穩重點，對張校、也是對在場的所有人說：

“從安全的角度考慮，我們上課時會到堂維持秩序，保證如果學生打架了不出人命，但僅僅是站在教室門口，講課是不可能的。學校趕快想辦法吧。我們走，這節誰的課了？趕緊門口站著去。”

張校叫住辰輝：“辰老師，這事你看怎么辦啊？”

“不知道怎么辦。依我看，這個事很難辦。”說了等于沒說。

張校：“……”顫抖的手抓起杯子猛喝幾口，稍微平靜下來后說：

“這樣吧，這兩天你辛苦點，多往班級跑跑，穩定要緊。另外，還能再找幾個代課老師嗎？”

“不能匯報給局里，讓局里找老師嗎？上次找了個蘇軾，你看到的，那造型，非主流的潮大爺。”辰輝道。

張校道：“這事不能匯報。懂嗎？”

辰輝想了想，懂了：一匯報，局里只會認為張校無能，而且“軟罷課”這事讓局里知道了后果更嚴重。

張校繼續說：“課必須得有人上，整整40名學生，沒人上課不行，中考時會嚴重拉低年級均分的。那蘇軾造型新潮了點，水平不是還蠻高的嗎？有這樣就行了，你還指望找個啥樣的？抓緊時間再找幾個。英語、數理化歷史體育音樂……得七八個吧？確實太多了點。”

“難度太大。我肯定是找不到了，上次找語文老師，朋友圈、各種群發了幾十條廣告也沒人跟我聯系，工資太低了，還不給人家交五險一金，隨便進個工廠都比這好啊，誰腦子壞了來代課？不僅沒錢還要命。”

“想想辦法，好好想想辦法，畢竟這是你的班級。”

“唉，實在難啊。上次蘇軾還是我那班長找的。”辰輝知道張校也沒轍了。

張校長眼睛一亮：“那就再讓他找，這些學生在社會上的門路往往比教師廣。要求不高，實在找不到本科學歷的，大專也行，還找不到，高中也行。”

辰輝回到辦公室，想了想，只有再找孫輕侯試試了。跑到教室把孫輕侯叫到辦公室，溫柔地說：

“輕侯啊，坐下說話。”

孫輕侯心里一沉：不好，語氣這么溫柔，又沒好事！

“輕侯啊，班級今天這事你也看到了，很糟糕。老師們現在不愿意上咱班課了，唉，別人都無所謂，害苦了這幫孩子了！你說怎么辦好呢？”

“要聽我的心里話嗎？”孫輕侯心目中早就把辰輝看作同齡人了，隨便到就差在他面前抽煙了，“咱這班級，上不上課也沒什么區別吧？不如就讓他們玩得開心點，心情一好，考試說不定還能多考幾分。”

“你竟然這么想？其實我也是這么想的。”辰輝繃不住哈哈大笑，發覺不合適，又立刻收住，苦著臉說，“就是校長不答應啊，剛才逼著我再去找代課教師。他說像蘇老師這樣的，就很好，你還能幫助學校再找幾個代課老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