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魯從自己的書中抽了一本《東海岸植物志》攤在一邊作對照。他把之前魔力分析的臺面清理干凈，鋪上了兩張紙。

“你們三個，把測到的結果填進來。”他指了指左手邊巨幅的羊皮紙，上面畫著一個按照26組的根、皮、芯、葉制成的表格。這張表格現在還幾乎是一片空白，只有安德魯在里面填好了魔力結構的圖形。好在臺面和羊皮紙都足夠大，可以容得下三個人分別在不同的地方寫自己的記錄。坎奈斯左手拿著自己在檢驗過程中記下的結果，右手執羽毛筆，飛快地謄寫著。

而安德魯則在翻動著手中的植物志，不時在另一邊的紙上記上兩筆。總共一百多個格子倒也不算特別多，坎奈斯三人合作很快就謄寫完了。安德魯檢查了一遍，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取過兩張羊皮紙，掛在了溫室的柱子上。密密麻麻的格子里像是爬滿了蟲子，一眼望過去完全看不出數字之間的聯系。

“現在就是考驗你們的能力的時候了，”安德魯笑嘻嘻地說道，“你們可以說說看你們從這些數字里看出了什么。”

溫室里的空氣一片安靜。坎奈斯三個人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么復雜的東西。基礎學校里教的東西只能說對日常生活夠用的程度。而現在安德魯拿出來的，才掀開了這個魔法世界最頂端的帷幕一角。

從無論是施法者還是其他職業，評級從中級到專家都是最巨大的跨越，這不只要求魔力方面的天賦，還需要持之不懈的鉆研與過人的智慧。不論是教會、德魯伊學院、術士聯盟還是那些象牙塔中的法師，甚至消失在歷史中的精靈王庭都是這樣靠著無數的天才，一磚一瓦地搭建了各系魔法的大廈。

而安德魯展示給他們的正是這個大廈的基石。荷娜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她無視了安德魯標注的魔力結構，先靠著驚人的速算能力在他們自己測出的結果和植物志的標準之間先做了個減法，開始評估污染造成的魔力偏差。

“安德魯校長，我們這里采集到的樣本里死亡魔力含量的上升很不均衡。自然魔力相比標準情況下變化不大。”她計算了一會，出聲回答道。

“還不錯，”安德魯饒有興致地說，“更詳細地說說看？”

荷娜能第一個有點想法并沒有超出他的預料。她是安德魯至今為止見過的最有天賦的孩子，不單單指在魔法方面，更重要的是她的思維與智慧。他掂量了一下，就連自己小時候恐怕都沒有荷娜這樣，能夠敏銳地發現事物內在的聯系。

而坎奈斯也不甘示弱，不知該說不愧是莎拉的兒子還是身體里另一半血脈起到了作用，他除了在一開始的計算上落了下風，看到的結論卻更加深入。

“普遍情況是，根系受到的影響最強烈，死亡魔力的上升都在20%以上，極少數最高的，比如H組和U組，甚至超過了30%……”坎奈斯一邊說著一邊分心繼續計算，“接下來，是樹皮和葉，有的品種是樹皮受影響更嚴重，有的是樹葉受影響更嚴重，比如說H組，樹皮中的死亡魔力增長了22%，樹葉只有13%，而U組則剛好相反。”

坎奈斯的目光不停地在兩張表格之間游動，“這兩部分……我看看……”

蘇也意識到了他們在做的事情，不過她的速算沒有另外兩人那么變態，只能草草地掃過一眼，憑著感覺搶在坎奈斯之前答道，“樹皮和樹葉兩者是互補的，必然有一種比較高而另一種比較低，不存在兩者都高或者都低的情況。”

安德魯對蘇能這么快地意識到這一點有一點點驚訝，他一直以為這個姑娘只是在魔力上有著不錯的天賦。

“至于芯，和樹葉受到的影響基本一致，只是都要稍微弱一點。葉片受到影響大的，相應的芯受的影響也大。”荷娜補上了拼圖的最后一塊。

啪啪啪，安德魯驚喜地拍起了手掌，“真沒想到，你們第一次居然就能做到這個程度。我其實只是想稍微考驗你們一下。你們居然就憑學校這點基礎幾乎答到了所有的點。”

荷娜的神色微微地變化了一下。

“幾乎”，坎奈斯在心里重復道，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到底漏掉了什么。

“不過我還有一點點需要給你們補充一下，”安德魯抑制住自己的喜悅，重新換上了一副撲克臉，拿自己的法杖當做了臨時的教具，指著右邊從植物志上摘錄下來的表格最左端，“除了各組的編號，我還標注每一組植物的名稱。這里大部分都是最常見的，你們平時的基礎草藥課上也學過。但你們剛才卻只關心了數字和數字之間的關系，忽視了這些植物本身。”

不得不說，在草藥學方面，坎奈斯還是比不過作為預備德魯伊的荷娜和蘇。她們倆只是聽了安德魯的提示，就異口同聲地說道。“越高大的植物樹芯和葉片受到的影響就越小，魔力主要集中在樹皮中流動！”

“沒錯，”安德魯的撲克臉解凍了，“我敢說你們畢業以后到德文城去會大有前途的。

“和我之前在采集樣本時的預計完全一樣，這些植物受到死亡魔力的影響完全是不均衡的，可以說它們的根已經完全沒法匹配地面以上的部分了。一場完全失敗的改造。

“這里是我之前沒有讓你們參與的構造分解部分。魔力復合結構，”安德魯指著自己畫在邊上用點、劃和弧線組成的圖形說道，“你們應該要到高等二年級才能學到，如果你們去德魯伊學院的話。這代表著所有事物的魔力組成方式，即使是同樣的魔力比例，復合結構的不同也會造成很大的變化。像這些植物沒有被侵蝕的時候，都是旋渦狀混合的魔力——”安德魯指向右邊兩道弧線組成的圖形，然后是一橫一豎兩劃組成的交叉，“或者是網格狀地均勻分布組合，規則很明確。

“但是這些增加進來的死亡魔力，并沒有很好地融入進去，就像是一大團墨水滴在了紙上，在沒有散開之前就凝固了。而這樣，過不了多久——”

“啪”，安德魯拍了一下手掌，“就會像這樣，走向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