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明,烏云壓頂,天空飄起小雪。
一陣馬蹄聲臨近,赤紅良駒由遠及近,在雪地中奔馳而過,身后只留下淺淺的腳印,很快便被掩蓋在風雪之中。
馬上之人,一頭黑白夾雜的長發,一身樸質無華的灰布衣衫,唯有腰間之劍,還未出鞘,便已是鋒芒畢露。
陸子鳴已有五十些許,光看容貌,卻像是僅有三十多歲,他意氣風發,今日論道,說是為了為眾江湖中人講解劍道,實則為彰顯自身實力,武林第一,雖是虛名,卻無人可擋其誘惑。
突然間,陸子鳴眼中精光一閃,身旁結出冰棱的樹林中,一道黑影襲來。
他從容不迫,只是抬起手,黑影被其輕而易舉拿下,冰涼液體順著他掌心流下,那是還未干涸的鮮血,而那黑影,赫然是一顆蒼老人頭。
“凌云!”陸子鳴一直淡然的臉上,在看清這頭樣貌的那一刻起,終于出現一抹驚容。
“誰能殺得掉你?”他不可置信,凌云追隨自己多年,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好手,此時卻只剩下一顆頭顱。
他抬頭看去,一道白衣人影,從風雪之中走出,臉上帶著淡淡笑意,手上同樣提著一柄長劍。
陸子鳴勒馬,從馬上翻身而下,將凌云人頭置于馬鞍之上,看著迎面而來的人影,雙臉瞇了起來,一手按住劍柄,寒聲道:“你是……梅無痕?”
眼前之人,正是他的大弟子。
無需過多言語,陸子鳴便已經猜到了一切,雖有不解,但并不妨礙他將身上的殺氣提升到巔峰。
風停,雪止,兩人間氣機的碰撞,開辟出了一個獨立的小世界。
“師父,連夜趕路,辛苦了。”梅無痕臉上笑意未止,向陸子鳴拱手,像是等候師父歸來的好弟子。
“梅無痕,你這是何意?莫非是要弒師不成?”陸子鳴沉聲道,雙眸之中,閃爍著輕蔑之意。
梅無痕抬起頭來,舔了舔嘴唇,臉上的笑容看上去格外可怕,他道:“武林第一高手的位置,我想你也當得夠久了,也該輪到徒弟我來當了吧?!?/p>
他的語氣輕松,像是在談論著家長里短。
“哈哈哈。”陸子鳴大笑,“當真是笑話,就憑你梅無痕,也妄想擊敗我,坐上武林第一高手的位置?”他環顧四周,“你應當還有幫手吧,否則僅憑你,又怎會是凌云的對手?”
他不相信以梅無痕的實力,能夠擊殺得了凌云。
梅無痕一愣,苦笑搖頭道:“師父啊師父,看來你對徒弟的了解還是不夠啊……”
話音未落,劍勢已起。
創創劍鳴驟然響起,長劍出鞘,地面落雪被無形的勁風掀起,阻擋在梅無痕與陸子鳴之間。
陸子鳴虛著雙眼,視線被揚起的漫天雪瀑遮蔽。
咻!咻!……
無數破空之聲傳來,鋪天蓋地的劍影突破雪幕,籠罩向陸子鳴,幾乎封鎖了他身前的每一個角落。
陸子鳴雙眉一挑,冷哼一聲,劍出一寸,一道白光橫空,長劍歸鞘,漫天劍影皆都消失不見。
“驚鴻劍?我應當沒教過你們這些才是?!毖┠宦湎?,陸子鳴看著對面弟子,從未覺得如此陌生。
這的確是驚鴻劍,雖然只不過是“綻漫天光影”的境界,但足夠陸子鳴驚奇。
“沒教過又如何?”梅無痕用手抹過臉上一道細小血痕,陸子鳴之前還未完全出劍,便已經對他造成了傷勢,武林第一之名,可見一般!
不過他臉色并沒有變化,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梅無痕只是笑道:“陸子鳴,你自詡為劍道天才,可卻沒有想到,這世上有比你還要天賦出眾之人吧。”
他臉上露出回憶之色,“我當初拜入你的門下,就是為了驚鴻劍而來,不想你卻拿些雜七雜八的劍招來糊弄我等,對于真正的驚鴻劍,卻只肯透露只言片語?!泵窡o痕語氣愈發冰寒,“不過我只是看你對敵,便推衍出了大部分?!彼α藘陕?,眼中閃過瘋狂之意,“還有最后一式,只要有了那一式,我便能將所有的劍招都融會貫通!”
“可惜,一招之差,便能讓你命喪于此?!标懽峪Q搖頭,梅無痕的天賦,的確超過了他的想像,但半調子始終是半調子,“你偷師再多又如何?只有我,才是驚鴻劍!”
陸子鳴不欲再與其多說,就要出劍……
咻!
可是突然,一股錐心之疼,從陸子鳴胸口傳來,他嘴角溢血,不可置信地低頭看去,一根毛絨絨的尾巴,從他身后刺入,從胸口穿出。
陸子鳴覺得肩膀一重,一只明黃色的小獸,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后,并毫無花哨地給了他致命一擊。
噗!
幻魔將尾巴拔出,陸子鳴的鮮血噴灑在潔白的雪地上,如同綻放出朵朵血梅。
“這是什么?”他單膝跪地,還剩下最后一口氣,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氣罷了,他已經敗了。
“這是妖怪啊師父?!泵窡o痕大笑,“我的確不是你的對手,可這又如何?只有活著的,才是最終的勝者。”
他走到陸子鳴身前,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的師父,這位武林第一高手,縱然再強又如何?在妖怪的力量面前,一切都顯得如此不堪一擊。
原來梅無痕,才是方濤他們一直尋找的,與三尾幻魔有所牽聯之人。
“就算如此,你也不可能接替我的位置,借助外物,終歸不會被九龍平原中人承認?!标懽峪Q咳出一口鮮血,滿臉的不甘,他居然敗在了這么可笑的手段上,不甘轉而為怨恨,布滿血絲的雙眼盯著梅無痕,“咳咳,你的所做所為,到最后,不過竹籃打水。”
“幻魔,拜托你了。”梅無痕輕笑,開口說道。
陸子鳴身體一顫,心中產生了不妙的感覺。
幻魔不過手臂長短,全身披被明黃色的皮毛,與尋常黃鼠狼沒什么兩樣,屁股后面三條尾巴不斷搖擺。
聽到梅無痕的話,它走到陸子鳴身前,竟是開口說道:“此事之后,你我之間便互不相欠。”
它的聲音非常尖細,像是一個六七歲的小童,可語氣卻老氣橫秋。
“我自然知曉?!泵窡o痕點頭,“我幫你恢復力量,你幫我得到驚鴻劍?!?/p>
幻魔點頭,看向陸子鳴,眸子深處出現兩個無底的漩渦,陸子鳴的意識,被這漩渦吸引了進去,雙眼變得茫然,如同癡傻了一般,片刻后,竟是直接背誦起驚鴻劍最后一式的口訣。
另一邊,梅無痕隨著口訣,身體已經有了動作,陸子鳴最后一個字畢,梅無痕施展出的漫天劍影,也同時匯聚成一劍,而這一劍,被送入到了陸子鳴心口。
“原來這就是驚鴻劍嗎?果然強大!”梅無痕拔出長劍,對已經失去生機的陸子鳴道:“師父,安息吧……”
陸子鳴已無法再說話,身體撲倒于雪地之中,風雪再起,雪花落在他身上,眨眼間便鋪滿薄薄一層,像是一塊雪白的裹尸布。
成名多年的驚鴻劍,以與他師父同樣的方法,被自己的徒弟擊殺。
梅無痕不再去看,他臉上無喜無悲,仿佛此人與自己,沒有任何關聯,撿起陸子鳴的配劍,對幻魔笑道:“如何?你難道不想去看看,我是如何登上武林第一的寶座?”
幻魔正在舔舐著自己的前爪,聽到他的話,只是猶豫片刻,便道:“雖說你我之間的交易已經結束,但這件事畢竟是我促使而成,去看看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