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昊醒來時，校車已經發動。

老舊的引擎雜音巨大，連座椅都在震，震得他背脊發麻。他拿出手機一看，時間已經是三點一刻，發車的時間已過，他們離開了那個冷清的停車場。

“居然睡了這么久……”

那一刻，許昊忍不住在心里感嘆。

司機坐在前排，此刻終于是醒的，嘴里叼根煙，懶洋洋地打弄著方向盤。而在車廂的前門邊，許昊也看到了張薔，她正抓著扶欄打電話。

許昊揉了揉眼睛，低頭，懷里的日天還在睡。

他又朝著窗外望去，外面是陌生的街道。他沒來過成都，不過看樣子，這里應該是城市某個主干道路之一。路上的車多得嚇人，光看前面那個紅綠燈，已經堵出了十幾米的長隊。

許昊撓了撓頭。

所以……他們這是在去學校的路上？

從迷蒙中逐漸清醒，很快，疑問占據了他的腦海。他們這是要開到哪去？昆侖大學到底在什么地方？仙人也要被堵車困擾？還有……兩眼一抹黑的情況下，他覺得自己最好先了解一下有關修真者的常識。

之前他就有很多問題，只是張薔走得風風火火，他沒找到機會。本來，許昊打算等她回來時再問，只是自己好像有點睡過頭了。

而且，許昊總感覺……張薔以為他也是修真者。

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想到這里，他又朝著張薔那邊看去，還特意招了招手。不過，這位學姐好像真的很專注于手機里的對話，聊得精神抖擻，壓根沒有注意到自己。

許昊無奈，還豎起耳朵偷聽了一會。可惜，引擎聲太嘈雜，模糊中，他也只聽出了兩句不斷被重復的話——“我們輔導員巨傻逼”、“我室友巨事兒逼”。

聽上去是個可以再聊三小時的話題。

沒辦法，許昊只能把目光移向其他地方。

整個車廂異常冷清，入學的新生似乎很少，除了他，就只有另一個坐在后排的女生。偏分長發，戴個耳機，她年紀應該與自己相仿，雙手抱臂面朝窗外，好像在聽歌。

還好，要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就麻煩了……

想了想，許昊從座位上起來，朝著那個女生走過去。

——與陌生人搭話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而與當一個人戴起耳機，這就在無形中發出了拒絕信號，搭話難度成倍上升。

不過沒關系，許昊掌握著跟女生搭話的神兵利器。

“那個……同學你好。”

他在對方邊上的座位坐下，同時，右手悄悄捏了一把懷中的日天，把它弄醒。

女生摘下耳機，轉過頭來。

“你好……什么事？”

許昊的計策似乎并沒有奏效——女生只是看了日天一眼，隨后，她皺眉望著許昊，語氣平淡地開口問道。

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僵硬。

“額……你也是過來入學的新生嗎？”沒辦法，許昊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同學你好，我叫許昊，今天剛剛來入學，就是對大學不熟，你能給我講講嗎？”

幸好，女生沒有拒絕。

“你想知道什么？”她點了點頭，把耳機折起來收好，說。

許昊松了口氣，不過他的問題實在太多，只好一個個問過來：“謝謝啊，就是……昆侖大學到底怎么回事？為什么車上的新生才我們兩個？”

女生聞言笑了笑，說：“新生當然不只我們，只是現在已經沒人坐校車了而已。”

“怎么說？”

“大部分人都會自己去吧。”女生解釋道，“能進學校的節點很多，隨便選一個就行。而且你看校車破成這樣，多少年沒換了，大家也不愿坐。”

許昊心中的疑問卻不增反減。

“……節點是什么？”

女生好像很驚訝：“你不知道？”

許昊尷尬地搖了搖頭。

“那你以前都在哪修煉的？”

“我……沒修煉過。”

“……”

聽到這個回答，女生愣住了，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許昊。

許昊撓了撓頭：“有必要這么驚訝嗎？”

“……你別騙我。”女生回過神來，左右打量著他，“昆侖大學不可能招一個普通人，校規上寫得明明白白，起碼要有煉氣期，否則連名都報不了。”

許昊聞言，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不是吧……

如果昆侖大學只招修真者，那干嘛還寄通知書給他？而且關鍵是，自己都坐上了校車，萬一張薔發現他是普通人，會不會當場把他踢出去？

“你真的一點法力都沒有？”那女生見許昊遲遲沒有回答，目光從驚訝漸漸變為好奇，壓低了聲音問道。

許昊無言以對，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對方也不是傻子，這種時候再想否認，估計她也不會相信。

幸好，女生似乎沒有告發許昊的意思，而是進一步追問道：“那你是怎么進來的啊？”

“我……收到通知書，然后就來了。”

“你沒考試嗎？還是說你是特招進來的？”

“什么考試？”

“西南聯考啊，就是昆侖、蜀山還有青城三大高校牽頭舉行的人才選拔考試，絕大多數人都是這么考進來的……”女生似乎還想再問，但一看許昊的臉色，還是很快閉嘴了，“好吧，你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嗯。”

許昊說不出話來，只能尷尬地撓撓頭。

通知書的出現本來就是個迷，他能問誰去？雖說……這一切肯定跟日天脫不了干系，但是問日天，日天也只會裝睡充愣而已。

他忍不住嘆了口氣。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女生見許昊沉默不語，又問道。

許昊抬頭：“我不想被趕出來。”

“這個……有難度。”

“我該怎么做？”許昊見狀，卻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塊木板，連忙問道。

女生撓了撓后腦勺，思索片刻，說：“最起碼，你得在四天之內達到煉氣一層。入學有體檢，會查這些東西。一旦學院發現你是普通人，他們會把你洗掉記憶直接趕出去。”

“……難嗎？”

“不難，我六歲時候，只用兩個小時就辦到了。”女生無奈地攤手，“不過對你來說……功法不難搞到，但是復合靈氣膠囊，你得想點辦法了。”

許昊遲疑了一下，問：“那又是啥？”

“一種可以讓你修為突飛猛進的補劑，很多地方都有賣，就……不便宜。”

聞言，許昊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感覺有點頭痛。

他不想被趕出去。

自己已經過了十多年的平凡人生，庸庸碌碌，毫不起眼，到底要撞多大的運才能接觸到這個世界？或許這只是一個誤會，或許老天爺給他開了個玩笑，但……這樣的機會，錯過了就不可能再有。

他不能放棄。

“……能告訴我該怎么弄到功法嗎？”因此，深吸一口氣，許昊這么問道。

女生點了點頭，說：“手機你總該有吧？打開你的藍牙。”

許昊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了。

女生也拿出手機，很快，許昊收到了一個名為“233333”的用戶匹配請求。他點了同意，幾秒鐘后，屏幕上又出現了一個文件傳輸請求。

許昊愣住了。

“接啊！你愣著干什么？”女生催促道。

“……好吧。”

于是，許昊點了接受。

大約半分鐘后，一個大小100多K、名為“十四經無上天書.TXT”的文件，就這樣被保存進了他手機當中。

他點開文件，映入眼簾的是一行行大白話，講一些有關經脈、靈氣之類的東西，看著有點扯，很像那種老年人洗腦文，和他想象中修真完全不一樣。

有種一言難盡的感覺。

“這個……就是能夠修煉的功法了嗎？”

“嗯。”女生點了點頭，說，“你不要看它這么爛大街，放到千年前，這也算得上是頂尖功法了。文獻研究會為了將它編譯成通俗易懂的白話文，前前后后花了十多年呢！”

許昊有點不敢相信，但女生的語氣又很嚴肅，不像是在開玩笑。

“那……這么貴重的東西，你一下子就給我……”

“還好啦，不貴重。”女生連忙擺了擺手，說，“就算我不給你，你只要連上內網，也很容易就能搜到。”

許昊感覺匪夷所思。

“內網？什么意思？現在功法都不值錢了嗎？”

“也不能說不值錢，不過網絡時代嘛，東西不可能像以前一樣藏著掖著。”女生尷尬地笑了笑，解釋道，“內網算是修真者的內部網絡。目前，大部分功法的所有權都握在各高校手里，想看必須付費，只是盜版這個東西……反正你自己看，別聲張就是了。”

這么真實的嗎？

“好、好吧。”許昊只能點頭答應。

他望著手機屏幕，深吸一口氣。

情況好像還不算太糟，四天內，只要能把這東西練出來就行……

“你別急，現在練沒用的，等進了校區再說。”女生在一旁提醒道。

許昊聞言抬頭：“為什么？”

“在沒有靈氣的環境下，任何功法都是廢紙一張。”女生想了想，補充道，“我記得好像……甚至有些功法流傳到了普通人間，你們的電商網站里還有賣呢！”

“那不都是騙人的嗎？”

“有些是真的，但是沒靈氣，練不了，所以是真是假都沒什么意義。”

許昊聞言，撓了撓頭，也沒再糾結這個問題。

說實話，他到目前為止接受的信息量有點爆炸。藍牙傳功、復合靈氣膠囊、西南聯考……那個神秘世界，與他最初的想象簡直天差地別。

他很好奇昆侖大學究竟會是什么樣，但現實又把難題擺在了自己眼前。

“不吃藥的話……我有希望嗎？”他關掉了手機頁面，這么問道。

“很渺茫。”女生聳了聳肩，用無奈的語氣說，“最好不要硬練，想辦法弄些藥。校醫院肯定有的，你可以去問問看。”

許昊聞言，嘆了口氣，沒說什么。

他很清楚，修真者使用的貨幣肯定跟普通人不一樣，而自己口袋里，也只有那點好不容易存下來的人民幣罷了。

想到這里，他低下頭，看了看懷中的日天。

大概只能靠它了……

“這是你養的貓嗎？”女生見狀，也看向日天，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許昊點頭。

“真可愛，它叫什么名字？”

“許日天。”

女生有些驚訝，問道：“那它不是跟你的名字一樣嗎？”

“對啊，我媽起的。”許昊無奈地點了點頭，說，“昊字拆開就是日和天，她把日天撿回來之后，就按照這個起的，卻完全沒有考慮到這個名字可能的歧義。”

“還好啦，起碼……這個歧義很霸氣。”

許昊笑了笑，沒說什么。

他安靜得略顯忽然，女生也沒有開口接著說話。風從大開的車窗刮進來，校車轟隆隆地顛簸著。小小的巴士后座，氣氛一時間有些沉悶。

“我們什么時候能到學校？”最后，還是許昊再次開口，打破了沉默。

“五點之前吧，張薔學姐是這么說的。”

“五點？這么快？”

許昊有些意外，現在已經四點多，校車卻還行駛在一條盤山公路上。車窗向外望去，周圍冷冷清清，什么昆侖大學，連個影子都看不到。

一個小時就到……難道就在這座山里？

女生見狀，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不用驚訝，待會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到底什么意思？”許昊不想被吊著胃口，轉頭追問道，“我們現在還在四川境內吧？別告訴我昆侖大學真的在四川。”

“不，學校在昆侖山脈，我們只是借道青城罷了。”

“借道青城？”

“對啊……”女生點點頭，望著窗外，忽然像是發現了什么，“誒，等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就是這里了。”

許昊沒明白這話什么意思。

可就在這時，啪的一聲，所有開著的車窗忽然自行關上。整輛車猛烈地震顫起來，引擎的嗡鳴聲似乎也在這一刻變得更響。

女生朝著許昊笑了笑，轉頭伸手，指向了車窗外的某個方位。

許昊往那個方位看去，卻什么也沒看到。

“這是……”

然而，他剛開口要問，車廂前方的司機卻開始猛打方向盤。校車一個大轉彎，正好對著女生所指的方向，轟隆隆地……從盤山公路上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