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棲梧終于走了,連同他的數萬大軍一同離開了西州,而他留給西州的除了一個殘破的城池之外,就只有陳慶之這位才滿八歲的縣太爺了。
身上的官袍是老娘連夜改的,合身還算合身,就是過于破舊了一些,淺綠色的袍子穿上身上卻更像是自己記憶中的戲服一般。
陳慶之無奈地又嘆了口氣,就連自己都分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的嘆氣了,人家當官都是樂呵呵的,而自己當官卻是被人硬生生地架到這里來的。
當然了,自己也試圖反抗過,可是被老娘一個巴掌就給打老實了,只能是眼含淚花地被架到了大堂,坐在正中間的位置上,又揀起黑臉將軍丟過來的印信,從此之后,自己就算是這西州的縣令了。
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這大唐最年輕的縣令,不過自己卻知道在中華上下五千年的歷史上,除了那十二歲便出任宰相的甘羅,自己估計也是能夠濃墨重彩地書寫一筆。
就是不知道自己這縣令到底能坐多長時間,千萬不要像曾經的那幾位,坐不到一個月就去見了閻王。
就在陳慶之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身邊湊過來一個人影,接著便聽有人‘嘿嘿’地笑了一聲,然后說道:“大人,咱們是不是該吃飯了?”
“呃?”陳慶之頓時一愣,扭頭看去時,卻認出來身邊的這位老衙役就是昨天領衛棲梧去自己家的那位,姓古名聽天。
不得不說,這個名字起的倒是挺大氣,可是這位長的模樣卻實實在在有些對不起他的名字,一付尖嘴猴腮的模樣,看上去就不像是好人。
忍住心底的厭惡,畢竟自己想要了解縣衙還得靠他才行,陳慶之好言問道:“古老剛剛說的,是什么意思?”
“哦,難怪大人不知,這其實也是縣衙里的一個規矩。”古聽天臉上露出一絲得意,接著說道:“我們這些當衙役的除了每個月該領的例錢之外,每天的伙食也都是由縣衙包辦的,另外,上一任周縣令還欠著米鋪十幾兩銀子沒還呢,人家米鋪可說了,若是再不還的話,就不讓咱們賒賬了。”
赫,怪不得沒有人愿意當這個縣令呢,合著一兩銀子都沒拿到手,剛坐到這里就欠了一屁股債,更讓陳慶之頭疼的還是這每天的伙食,自己哪來銀子去管他們溫飽的問題?
苦惱了一陣,陳慶之問道:“古老,咱們這縣衙現在還剩下多少人?”
“不多。”古聽天搖了搖頭:“算上小人,還有十三個。”
“那他們的人呢?我怎么一個都沒有看到?”陳慶之看著這空空蕩蕩的縣衙,不解地問道。
古聽天笑道:“還能有什么,怕死唄,為了這每個月二兩銀子的例錢便把命給搭進去,多不值呀,所以他們就在這衙里面掛個銜,基本都不來點卯的。”
說來說去,就是一群蛀蟲唄,自己本來還指望著這些人能幫自己管理一下,現在看起來,自己是指望不上他們了,不過陳慶之又一想,既然他們不來,這不正好是自己把縣衙里面大換血的機會嗎。
自己若是想在這亂世中繼續生存下去,就能不老老實實地在這里坐以待斃,一定要有所發展才行。
想到這里,陳慶之突然吩咐道:“這樣吧,古老,麻煩你通知一下其它的這些人,明天辰時一刻都要到縣衙點卯,若是過了時辰人還沒有出現的話……直接就開除掉。”
古聽天臉上的表情頓時一滯,有些擔心地問道:“大人,這么做是不是太嚴厲了些?應該徐徐而圖之才是。”
“你也知道徐徐而圖之?”陳慶之詫異地望著古聽天。
古聽天的臉上頓時露出一絲尷尬的表情,猶豫了一會說道:“半年前有位李縣令,就愛說這句話,時候一長,小人就記了下來。”
“怪不得。”陳慶之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古老還是按我的吩咐去做吧,時間緊迫,我可沒功夫跟他們瞎扯蛋。”
說完,陳慶之就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向著縣衙外走去。
他這一走,古聽天頓時傻了眼,猶豫了一下突然大聲喊道:“大人,飯,我該吃飯了。”
喊破了嗓子也沒有得到陳慶之的回應,古聽天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難看了起來,盯著空蕩蕩的大門,突然冷哼道:“小崽子,我還收拾不了你。”
出了縣衙,陳慶之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尷尬,那身淺綠色的官袍還穿在自己的身上,看上去跟唱戲的也沒什么兩樣,自己走在街上總覺得路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太對勁,那眼神中明顯透露出一絲的忍俊不禁的笑容,不過好在沒有人上前來盤問自己,陳慶之連忙一路逃回到了自己家里。
只是還沒等他進院,自己便聽到老娘在院子里大吵大嚷的聲音。
“我跟你們講,以后家里若是有什么事解決不了的話,就來找我家慶之,他現在可是七品的縣令,衛大人親自來請的。”
“陳家妹子,這話你都說了好幾遍了,當真什么事都能找慶之侄兒嗎?”
“當然了。”
“……”
接下去的話,陳慶之實在有些聽不下去了,干脆連家也不回了,直接扭頭便走,自己該去哪里呢?猶豫了一下,陳慶之突然沿著一個方向走了去。
西州能在吐蕃與突厥的夾縫中生存下來,靠的并不是城中的衙役,也不是那些只剩下虛名的守軍,靠的乃是城中自發興起來的民團,每次有異族入侵時,若不是這些人英勇奮戰,這西州早就陷落在敵人手中,就連河西節度使衛棲吾也對民團贊賞有佳,這次走之前,還特意給他們補充了一些鎧甲兵器。
而陳慶之想要找的,便是這民團的總教頭公冶長孫,而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便是鏡子姐的親爹。
那天的事情不過只是個誤會,陳慶之也沒覺得公冶長孫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等他來到離家不遠的公冶家的時候,剛巧碰到要出門的鏡子姐,大概是沒料到陳慶之會打扮成這般的模樣,鏡子姐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錯愕,接著便捂著自己的小嘴吃吃笑了起來。
看著她笑得都快彎不起腰的樣子,陳慶之的臉上不由露出一絲的無奈:“笑吧,我就猜到你見到一定會笑的。”
鏡子的笑聲逐漸停了下來,到了陳慶之面前時好奇地問道:“傻弟弟,你不會真的揭了那告示去要官去了吧?”
陳慶之無奈地點了點頭,誠實地說道:“其實在我遇到鏡子姐之前,我就已經去過了,可是他們并沒有要我。”
“那你這是……”鏡子好奇地指著陳慶之身上的官袍。
“可是誰能想到,那姓衛的居然跑到我家里,直接就把我抓到了縣衙里,想不當都不行。”
“哈哈~”鏡子又一次笑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