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跑出了很遠之后,領頭的公冶長孫手一抬,隊伍的速度這才慢慢地降了下來,到了一條小河邊之后,所有人都從馬上跳了下來,喝水的喝水、飲馬的飲馬,潮紅的臉上依然帶著興奮的表情,不停地談論著剛剛的那場痛快淋漓的戰斗。
而這些人中,唯一有不同意見的卻是孫勝,只因為他覺得剛剛有些殺得不痛快,要是能回去在殺幾個回合的話,這才能過足癮,想來想去,自己湊到公冶長孫的面前,一邊看著自己的坐騎喝水,自己一邊嘟囔著:“師傅,咱們這仗打得是不是太窩囊了?埋伏了兩天,結果就打個了對穿,要是再沖幾次,那些吐蕃人肯定都死定了。”
公冶長孫斜著瞪了他一眼,悶聲道:“我看他們沒死定,你才是死定了。”
“怎么可能。”孫勝不服氣地頂嘴道。
擦干臉上的水珠,反正今晚就在這里歇息,也不用急著離開,公冶長孫干脆拉著孫勝來到了一邊,直白地問道:“你說,是你的腦子厲害,還是小使君的腦子厲害?”
這有什么可以選擇的,孫勝不假思索地說道:“當然是小使君了。”
“既然你都知道是小使君的腦子厲害,那他說的話你為什么要懷疑?”
呃?
這回孫勝立刻明白了,連忙問道:“師傅,你的意思是說是小使君安排咱們打一次就跑的?”
“他原話倒不是這樣說的。”公冶長孫思考了一陣,接著重復道:“他說若想以弱勝強,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要趁著對方最麻痹大意的時候進攻,等到對方有所準備的時候就要立刻撤退,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才是繼續戰斗下去的前提,直到慢慢地耗盡對方的人力與精神,等到雙方的力量均等之時,再發起最后的雷霆一擊。”
“明白了嗎?”
孫勝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沒明白。”
“真是榆木腦袋。”公冶長孫恨鐵不成鋼地拍了他一巴掌,然后直白地解釋道:“就是讓咱們多嚇唬他們,占點便宜就跑,你沒看剛剛那些吐蕃人都已經準備好了嗎,要是咱們再沖回去的話,恐怕就占不了那么多便宜了,與其那樣還不如早點跑掉,而且你信不信,現在那些吐蕃人連覺都不敢睡,生怕咱們再沖回去。”
“原來是這樣。”這回孫勝點了點頭,小使君說得的確是太復雜了,自己根本就聽不懂,哪像是師傅說的全是直白的大白話,早這樣說,自己不就早就明白了嗎。
不過孫勝的心里還是有一個疑問,這個問題縈繞在自己腦袋中已經好久了,自己一直都沒敢問師傅,今天趁師傅心情不錯,自己小聲地問道:“師傅,有件事憋在我心里好久了。”
“有什么話就說,吞吞吐吐的好不痛快。”公冶長孫不耐煩地回了一句。
“就是小師妹……”
“秀兒?”一聽關系到公冶秀的事,公冶長孫立刻一愣,轉過頭看孫勝的時候,臉上已經多了幾分謹慎之意。
“師傅你別誤會,不是我對秀兒有什么想法,就是諸位師兄弟都覺得秀兒跑去衙門里當丫鬟是不是有些……”
“有些什么?”公冶長孫哪里還不知孫勝后面想說什么,其實自己也對公冶秀的做法有些不理解,可是不理解又能怎么樣?她現在已經是鐵了心跟在陳慶之的身邊,要是兩個人年紀差不多也罷,成年之后就可以成親,可是秀兒明明比那陳慶之要大了三歲,到時候等到陳慶之到了成親的年紀時不娶她該怎么辦?那豈不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可是自己這些心思又不好跟女兒說,自己也只能是看著秀兒跟個丫鬟似的陪在陳慶之的身邊,現在自己只能期盼陳慶之這個小子以后會講點良心吧。
不過這些話也只能跟女兒說,就算徒弟再親近也不能講得這么明白,公冶長孫想了想,叮囑孫勝道:“秀兒有自己的主見,我這當爹的也不能什么事都管,她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還有你們幾個,沒事別瞎傳什么,小使君可是老天爺看咱們西州人可憐賜下來的,要是嚇到了他,咱們西州就得過回以前的苦日子了。”
前面的還好說,后面的可是實實在在嚇到孫勝了,自己好不容易才過了幾天舒服的日子,吃了幾頓飽飯,要是小使君一下子不靈的話,自己豈不是又得過回以前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
連連擺了擺手道:“師傅你放心,我就是跟你問這最后一回,以后再也不打聽小使君的事了。”
“嗯,這就好。”公冶長孫點了點頭,拿塊羊皮鋪到了地上,合身便躺了下來,不一會的功夫,便打起了輕微的鼾聲。
難熬的黑夜終于過去,當東方的天空露出魚肚般的白色時,阿克終于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從草地上站了起來,就像公冶長孫實預料的那樣,整整一宿的功夫自己都沒有合過眼,身體上的疲憊就不用提了,更讓自己感到難受的還是精神上的折磨。
出征之間的豪言壯語此時看起來都像是笑話一般,從自己邁出第一步的時候,自己就沒有走對過,自己的確是冒著風險走進了西州,也打探到了對方騎兵離開的消息,可是剛剛自己又回想一下,昨晚上偷襲的那些人好像并不像是狼盜的作風,狼盜的目的是搶掠財物,可是昨晚偷襲的那些人目的分明只是殺人而已。
難道他們就是那天當著自己面從西州出去的騎兵不成?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那姓陳的使君分明就是在給自己演戲,而更讓人沮喪的是,自己不但沒有看破他的演技,而且自己居然還深信不疑,再接下來,自己就一步步走進了他步下的陷井中。
包括開始城墻上的抵抗為什么那么弱,他分明就是怕自己不上他的當,故意在示弱而已,等到自己帶人來到城下時,才突然領著伏兵冒出來,對自己一方造成最大的殺傷之后,再讓城外這些早已經等待的騎兵對自己偷襲。
那么問題又來了,這就是他全部的計劃了嗎?
還是說,他接下來還會有其它的計劃?
一想到這里,阿克突然覺得一股寒意從腳下生起,接著便傳遍自己的全身,愣了片刻之后,阿克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道:“快,快出發,回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