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麗跟著父親走過挨著稻田的羊腸小路,到了一處敞著院子背靠大山的房屋前。在雞舍旁邊站著一位穿著隨意的年輕女子,抱著孩子,旁邊站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爸爸,回來得。那年輕女子喊到。哎,回來得,小麗,走到家了。父親說道。這是你大姐姐,這是糖娃子。你姐姐的女兒。小麗弱弱地叫了聲“姐姐”。年輕女子顯得很是激動。讓小麗往屋里去,這時早就從屋里出來一位短發五十多歲的婦女。這是媽媽,父親說。小麗看著眼前這位五十多歲的婦女,她瓜子臉,細長的眼睛,嬰桃小口。。。,如此的五官,那樣的神情看起來給自己多么親切的感覺,好像在哪見過。媽,小麗輕聲叫道。哎。說著母親掉下了眼淚,她撩起圍裙的一角揩了揩累。快,大娃子,快讓你妹妹進屋休息去。大姐也說道,小麗,快把東西放到屋里去。快休息哈兒。小麗還處于有些激動的狀態,到了家,早無累意。她拉著糖娃子的手,看著這個白白嫩嫩的小人兒。從自己的七十元里,拿出了二十元。用蹩腳的川話說,這次小幺幺來,沒給你買啥子東西,這二十塊錢拿得起。大姐推讓一番后就收下了。小麗這會兒精神得很。她在院子里,屋子四處的看。
小麗站在院子中央,看著院子地面上鋪的整齊的青石,院子兩邊都是羊腸小路和緊挨著的路邊的稻田。院子前面臨著的是一個斷層式的梯田,院子兩頭各有一只狗把守。這樣的院子也是不需要圍墻的吧。小麗抬眼四望,目光所及之處全部都是山,連綿起伏不間斷的山。遠處的山還有云霧繚繞。父親說,那里在下雨。小麗望向正對面,看到的是半山腰和山頂。小麗知道了父親的家是處于半山腰的。對面的山上看不到幾戶人家。小麗問,那里有人住嗎。父親說,那是一個村子,有二十幾戶人家呢。小麗看到的卻只是零星的幾戶人家錯落在山間不多的平整處。甚至看不到有人出入。小麗又看了看家里的房屋,三間老屋,三間新屋。母親向她介紹這是給大姐結婚時加蓋的三間房屋。小麗看著全都是土坯壘起來的房子,感嘆爺爺家的房子還是好很多的。房頂上全是青瓦。姐姐結婚的房間里擺著一些新家具和一臺不能看的十幾寸的電視。地面上是磨的溜平的水泥地面。姐姐房子旁邊是很大的廚房,灶臺和餐廳都在一起。廚房頂子很高卻沒有窗戶,只是頂部有一塊玻璃能透進陽光來。廚房里擺著一張四四方方的木制餐桌和很多椅凳,隔著不遠的地方是灶臺,灶臺上鑲著兩口大鍋,灶臺上全都貼的磚,灶臺下方放著好多燒火用的木柴。廚房旁邊是一間臥室,青石鋪的地面,編織帶吊的頂,窸窸窣窣還有老鼠跑動的聲音。三間老屋全是凹凸不平的土地面,堂屋,堆放著一些干農活的工具和喂豬的一堆稻糠。靠墻的位置是用幾片磚圍起來的烤火的地方,上面熏著一些臘肉。隔壁是臥室,還有一個套間屋是一進去是以前的廚房,廚房屋有兩道門,推開其中一道門是養豬的地方。圈里有五頭豬。從豬圈這邊門出去有一個石板臺子和一棵叫不上名字的樹。父親帶她走到旁邊的小池塘,告訴她這里養了好多魚,大些就可以吃了。小麗抬眼看到父親房屋背后抬頭望不到山頂。山上略平的地方不是人家就是稻田還有就是高低錯落的樹林。這時順著這邊路上來了幾個少年。走在最前面的男孩背著一個大背簍,滿滿一背簍枯樹葉和樹枝子。他叫父親大爹。男孩把背簍往地上一蹲說,好累哦。大姐說,兵娃子,那么沒得干嘛,背那么點東西就不行了。兵娃子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笑笑。他問小麗是誰。父親告訴他是幺姐姐。他表情淡然。吃飯嘍,糖娃子喊到。父親留他吃飯,他說不了,還是走吧。
母親做了一桌子菜,父親把不銹鋼小勺拿出來給糖娃子。他說,糖娃子,你看爺爺給你買的什么,小湯勺,你一直想要的小湯勺。糖娃子高興極了。小麗看到這是父親在火車站買的不銹鋼小勺。小麗看著一桌豐盛的飯菜,吃了兩碗米飯,她覺得從沒吃過這么好吃的飯菜。晚上,大家在院子里乘涼,大姐在屋子里哄孩子睡覺,小麗感覺這山風吹著真是舒服啊。小麗想著給爺爺去個電話,告訴自己到了,再這玩幾天就回去,可是家里并沒有座機,父親是用的鄰居家的電話打的。她覺得自己是要回去的,從不會做公交車到現在的千里之外,從沒出過這么遠門的她心里有些恐慌,她想家了,她現在覺得上學沒那么重要,她只想玩幾天就回家。她跟父母說想打個電話給爺爺說一聲,母親說,既然走都走了,又不回去了。還打啥子電話。父親沒說話。小麗也沒說話。母親又說,明天當場,全家都去趕場,買些好吃的。父親說,那好,明天要背一個大背簍了。
那晚,小麗就睡在了大姐的房間。連日坐車的疲累和心里一直處于緊張的心情一旦放松下來讓自己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飯,早飯也是米飯。這里一日三餐都是米飯。父親背著一個稍大的背簍,糖娃子坐在背簍里。母親拿著個袋子,小麗跟在后面,讓大姐看家。大家就出發去垓上趕場了。父親背著糖娃子走在前面。母親和小麗在后面說著話。母親說,你父親說,趁著放假這兩天你好好復習復習書,過兩天去學校考試一哈,就能去陽恩中學上學。如果你去上學,你父親就去工地上打工供你讀書。你兩個姐姐呢,他們愿意供就供。你二姐在上海打工,她說的,只要你上,她肯定愿意供。她聽說你回來的,急得就要和你通電話。這不是家里沒有嘛。今天到垓上了給她打一個。你那安子呢,你就莫去聯系了。你走的,他兩個外甥還能不管嗎?你父親的意思是不要你走了。小麗沒說話,她知道叔叔是沒有時間回來專門照顧爺爺的。現在這種情形自己是打定不上學的主意了,可是在這看來是走不成了,還得到了平原才成。不然這山路自己非要走丟不可。那只有迂回到上海去,掙了錢看好回家的路線再坐車回去。而且她看到這個家后知道父親的職責不光是要對自己,還有著一大家子人,如果為了自己上學而讓五十多歲的老父去工地搬磚,自己又于心不忍了。
在下山的路上拐了三個彎后到了幸福坡,下了幸福坡又行了十分鐘后才到了所謂的馬路上了,就是來的時候的石子路上。小麗感嘆,趕集都要行這么遠的路。在這樣的石子路上走了有二十分鐘才快到垓上。一路上,母親跟她講家里的情況,大姐小學畢業就不上學了,十八歲上就和大她八歲的哥結婚,婚后就有了糖娃子。糖娃子一歲上,你二姐看到別人都去上海打工去得,她也想去。你大姐聽到的,她和你哥也想要去。你父親那個封建腦袋就覺得哪有女孩子拋頭露面的,再說十幾歲的女娃一個人在外頭太危險。后來,我們就給你父親做思想工作,你二爹和你二媽都在上海,再說現在男女都一樣,左鄰右舍出去的不都是女娃嗎。你二姐還保證不自己在外面搞對象。好說歹說,你父親總算同意的。三個人就跟著你二爹去了上海。你大姐就把剛滿一歲的糖娃子留在屋里讓我們照顧,他們就在外頭安心掙錢。現在,你二姐,你哥一個月工資都不少,都有兩三千了,每個月他們都會寄回家錢。那我哥家里有幾個男孩,怎么把他招出去的。小麗好奇地問。母親回答,他們屋里頭弟兄四個,養不起把老小送人了。在屋里頭的三個,老大就是你哥,他老實些,做啥子都不愛開腔。他也是別人介紹的,到我們這安子要翻過兩座大山,那嘎頭窮的很。老二自己在市里頭找的活路(工作),老三在上學。最有出息的還是送出去的那個娃兒,聽說考取得重慶大學,念書呱狠(很行)。小麗這才明白。那大姐結婚那天是不是穿的婚紗,小麗又問,二姐上到哪年了,為什么不讓去了。婚紗?沒穿,你二姐陪著你大姐去買的衣服,你大姐自己挑的,一套黑色的西裝吧。你二姐上到初二就不上的,是她自己不肯去,不是我們不供。說著走著就快到垓上了,罕見的一輛白色雪弗萊轎車停在垓上的大路上,父親看見了大聲地說,醫院的車怎么開到這里來的。母親問,你咋塊曉得是醫院的車。你沒看到車前面的十字嗎?父親說。小麗沒說話,她想笑也沒好笑出來。估計沒人能回答父親這個問題。小麗想。趕場就是北方的趕集,垓上就是北方的鎮上。這里顯出了人多,垓上很是熱鬧,一個個木板門的門臉,磨光的青磚地顯示出這里的客流量多。這是前后兩條街巷加一條河和河對岸那條街組成的場。垓上商品有些很古舊,有些很新式,附近這些大隊的人都是背著背簍步行而來,除非家里有摩托的那就騎車來,不過這樣的少之又少。父親,母親帶著糖娃子和小麗走到第一條街巷,這里頭一家就是早點鋪子,有包子和菜湯,里面早已坐了很多人。父親說,早上吃的也少,餓了吧。我們吃點東西再去趕場。母親找了空位置多的地方,三個人做好,父親去拿包子。這時一只很彪悍的大黃狗嗅著鼻子走了過來,它在小麗這桌嗅來嗅去,然后蹲在這里搖搖尾巴不走了。父親端著包子走了過來,他放下盤子看到了這條大黃狗,納悶這是誰家的狗怎么蹲在這里不走了。他望了望沒有主人來找它。父親便打定主意把這只皮毛漂亮,長的壯實的狗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