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釘被射在檀木里
說著說著,到了提取拖運行李處,我看到自己的行李轉過來,霎時,黑色的帆布面變得透明可鑒!機場通亮的光照下,一個嬰兒安靜而嬌小地蜷在里面!我渾身哆嗦,嚇蠢了!不敢伸手提。
“老大老大。”
阿球的聲音一下把我從另一個世界拉回,流著汗的我,再看那行李,仍是黑色不透明的帆布箱子,好端端地被阿球提下皮帶輪,立在地上。
“過細看下,這回不得錯了不。”阿球邊露出調皮的樣子,邊拿著我的登機牌,對了下行李上的編號,沒錯。
出了黃花機場,天色已晚,我在出口處貪心地深呼吸一口長沙的空氣,氣體灌進心脾,親切感就這樣來了。我仰望長沙的天空,星光璀璨,溫暖我心,我笑著感受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我劉友友心中好喜歡,人也格外親,車也格外新,我劉友友再也不把香港還。
公司的趙師傅來接的我們。心寬體胖的趙師傅笑容可掬地把東西放在別克商務車后廂。待大家坐定,趙師傅很不講政治地大聲問:“劉總,這回去香港玩得爽不?”
我和阿球集體不作聲。
回到公司,我和阿球都沒提拿錯行李之事。
畢竟是我沒面子的路情,這么大的人了這么高層的領導,還把放有老板重要資料的東西落在機場,甚至還拿錯別人的東西。阿球不說,我更不會,況且,這件事在我心中種下了陰影,我竟然在香港的機場拖著裝有死嬰的箱子走了那么久那么遠。想起來就恐怖。
最恐怖的是,回來后,我經常會在孤獨的床上醒來,不是驚醒,而是慢慢睜眼時,側臉看到,旁邊就睡著那個嬰兒,他大眼正盯著我!他皮膚黏稠,形貌模糊,張手就要來抱我!
接著我全醒了,汗到腳,卻也奇怪,莊先生、嬰兒,嬰兒、莊先生與我何干啊?不就是提錯個箱子,片段地知道別人的事,老天為什么要這樣待我?要把這事帶來的疑惑深深埋到我心里?人的好奇心,或說人的窺探欲是什么材料做的?自己的事包得越嚴實,別人的事就想挖得越深。但現在我下定決心了,不再回想,什么行李什么莊學鐘什么死嬰什么長沙灣弘景臺二座關老子卵事。
我相信時間一久,這些事會在我印象里淡得像不曾發生過一樣。但是,我錯了。
這件事竟能像個七尺長釘被射槍釘在檀木里,我用肉手怎么拔也拔不出來。
把注意力轉到工作,是最現實的搞法。這次去香港是為了我們公司在寧鄉一個項目所做的輔墊。港粵雙號車順利到達,我們的項目中標就成功一大半。回長沙后,我們仍然不敢掉以輕心地做標書和方方面面的其他工作,沒日沒夜地加班,有種臨戰的感覺。
阿球顯然是聽進了我的話,至少表面看來是這樣的,他非常努力地工作,其投入程度不亞于剛走向工作崗位的年輕人。競標的那天,我們公司大獲全勝。老板滿意得不行,說:“今年全力以赴完成這個項目,年底讓大家非常體面地過個春節,美滿地進入2010年。”公司上下暢快開懷,阿球功不可沒,我不吝贊美與鼓勵,潛臺詞是要他忘記那個遭遇過的女人。
【死嬰的戶主是有錢的主】
但是,我自己卻毫不爭氣地做不到,具體表現為:和寧鄉縣稅務局管理科的朋友范東明喝茶聊天時,我下意識地把話引向了莊學鐘。
“聽說你們這邊有家很大型的玩具加工廠是香港人開的?”“是有家,不過已經關板子(關門之意)了。”“關了?什么時候?”
“前一段,有蠻久了。還不是金融危機鬧的,人家香港那邊也有生意,資金一下斷了鏈,就搞不成器了。本來是個蠻好的企業,年上稅至少一兩百萬,解決了我們這里幾百個人就業問題的,現在變得都要到外地去打工,要不就是打牌的打牌打桌球的打桌球。唉,哪個講金融風暴沒害到我們這邊嘍。”
“老板是叫莊學鐘不?”“是的,你認得?”
“打過交道,一面之交。你覺得他這人怎么樣,你搞稅務的應該與他交往得久吧?”
“那還要講,他這廠子在這里辦了至少六七年了,交道打得怎么不多。和香港人打交道還算舒服,他們也還講規矩。一是一二是二,不亂來不吵事,我們最喜歡這樣的人了。”
“莊學鐘。”
“莊學鐘給我的印象是個紳士,溫文爾雅,謙恭低調,也還重情誼。”
“重情誼?”
“是的,無論是對朋友,還是對女朋友,非常好,很知道做人。”沒想到,他說的這個人和莊學鐘給我的印象是一致的,應該就是他了。但他究竟是個什么人啊?我順著他的話往下問:“呵呵,對女朋友?為何在長沙還找了女朋友?他不可能還沒在香港結婚吧,殺手(厲害角色之意)啊這是?”
“那大了,六五年的,你講結沒。香港人也是人沙,你想想要是你跑起這么遠的地方做生意,一搞就是幾年,你受得住?”
“確實,是人都受不住,別講是男人,女人都受不住。他找了個什么妹子?”
“劉總,你對這也感興趣,顯得八卦了?”
我臉有些不自然,但不知不覺就問到這來了,強裝鎮定是必須的:“還不是扯淡,他又不是我親戚,關我什么事?”
好在他繼續了這個話題:“那個妹子長得也還靚,我們一起吃過幾次飯,一起玩,他都帶著她。妹子也還知道人情世故樣的,不蠻作聲,幫人倒茶啊催菜什么的,主要是招呼莊學鐘,看得出兩個人感情蠻好。那妹子戴著戒指啊表啊,不便宜。前兩年的事了,后來沒怎么見過,最開始開的是一輛很普通的廣本,一看就知道是莊學鐘送的。當然,這可能也只是我們瞎猜的啰。”
“你們?”
“是的,同志們背后肯定要議論不。就互相策,一致認為要是找個像葛小姐這樣質量的麗麗(情人之意),那才是身份的象征,沒白活這一世。接著就會有人說,前提是要有莊學鐘那樣的實力。每到這時候,大家就不作聲了。”
“什么?葛小姐?”“是啊,那妹子叫葛曼麗。”
“葛咳咳——曼麗?”一口茶毫不猶豫地嗆到我,我怕我聽錯,重復一句。
“何解?你認識?”“哪三個字啰。”
“葛優的葛,諾曼底登陸的曼,麗就是橋本麗香的麗,麗麗的麗。”“是那個一笑就有淺淺酒窩的妹子不?”“沒錯沒錯,本來就長得好,還有酒窩,會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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