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團圓》又不是小宋佳
我們公司在五一路上一個叫中隆國際的寫字樓里,有兩層。經過這些年的奮斗,我擁有一間僅比老大小一點的辦公室,我的桌子也僅是比老板的小一點,但不失氣派,足矣。每次坐在這里,看著風水先生要我擺的金魚缸,我多少會有些滿足感。一個近四十的男人無處可去時,我會選擇在這里上網,把時間度到十二點。這兩天開會、接待等,我都會遇到阿球。遇他時,我的眼似在躲他,就好像自己欠了他什么,這種感覺很是莫名其妙。是的,我欠了他一條信息,一條對于他來說至關重要的信息。
晚上十點了,阿球他們在大辦公室里加班,為示并肩作戰,我待在辦公室,其實在電腦上無目的地亂轉,清理一些搞不清的文件和曾經的照片。電腦是我的秘密所在,為不讓自己頭眼發脹,我規定自己回家不上網。所以所有電腦的使用都在辦公室,一些文件、照片都會在這里。
打開我電腦是需要密碼的,這個密碼是我的身份證號,我喜歡用身份證號做任何密碼使用。這樣做的好處是,號碼長而難被破,自己又是永遠記得,萬一不記得,拿出身份證一樣可用,好得意的搞法!
時針指向十點三十八分,無事可做的我找起了事做:點擊翻開這些年來一個個相片文件夾,仿佛一個垂暮老人奔著回顧一把過去。
曾經我把每一文件夾的照片都標上了時間。這一年里,我的照片大多是和同事、領導出去玩的,其間無非唱歌泡吧旅游之類。但這一年前的一些文件夾里的照片,我怎么也想不起是在什么情況下照的,有的人我都不知道是誰(當然也包括和我親密合影的女人)。在無數縮略圖里,我看到一張值得看看的我和一個女人的合影,點擊這張放大,繼而每個局部都放大著。這是一張在戶外的圖,背景是一片桃海,明媚的光景里粉紅的桃瓣映在我倆的臉上。地點定不是在《射雕英雄傳》里的桃花島,我和那女生也定不是郭靖和黃蓉,雖然當時我還年輕,臉上無皺,但我自認還是長得要比郭靖帥蠻多。那女生,笑得比桃花還燦爛,她的美充滿了喜感,還有些調皮,她倒是挺像黃蓉的。這女生是誰啊?我作死地想,死也想不起。我們一定是在常德的桃源縣桃花節上,這人是誰?是誰?我們是情侶嗎?我有些暈,不知怎么回事,我的記憶力越來越差,經常忘記事。很多過往的東西忘記了許多,像電腦中了毒,要命地被刪除。好在我看到白金卡,還能記起密碼來,還記得我叫什么,還記得公司的名字,還記得我的職位及要干什么,還記得父母養我這么大不容易。
這些應該足夠了,我認為。
“老大,還不走?”阿球不知什么時候進來,打斷了我的亂想。我趕快把“窗口”最小化,以免讓他看到了照片又要策我悶騷。
“嗯,回去被父母念(嘮叨之意),還不如在這里,也好陪陪你們?!?/p>
“老大,我在香港買的那本《小團圓》你帶沒?”
“什么?張愛玲的那本書嗎?跑那里買什么?湖南大劇院一樓不是有賣嗎?”
“拜托。是你要我買港版的,說有收藏價值,你忘記了嗎?”
“有嗎?有還是沒有?。俊?/p>
“你說話別小沈陽樣的好吧。明明是那晚我們在文化中心附近的海港城里買的啊,退房前我還說我這放不下先放你箱子里的。對了,昨天散會我還說了句要你今天帶的。老大,你不會想貪我的書吧?!?/p>
“那是的,我會貪你的書,張愛玲又不是什么諾貝爾獎獲得者,《小團圓》又不是‘小宋佳’,我是看你作為小資一派才建議你買,我是不會讀太女性的作品。太多愁善感了,看了只會肉麻至殘。”
“不管怎么,你還是記得明天帶啰,麻煩老大。這本書在《晨報周刊》的排行榜上連續幾周第一位了,不看,我心像貓抓一樣的?!?/p>
“至于不?手頭事情這么多,還有時間小資啊你?”
“小資精神永在不,老大?!薄澳阏娴牟撸▎糁猓?,回家找給你就是,別跟拿了你白金卡樣的?!?/p>
“白金卡是臭錢變的,跟張愛玲比得不。”“比不得,臭錢可以幫你變奢侈品呢。”
“奢——”
“我發現你今天特別策,是不是有事啊你?”我發現阿球今天很反常,總是不想走樣的。
“老大,真是神人來的?!?/p>
“被你策成神經的人吧,簡稱神人!”
“呵呵,回到長沙,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沒想明白,想問你,怕你說我神經。”阿球做弱弱狀。
“說啰,一個大男人,七拐八拐的?!薄拔也皇窃湍阏f到葛曼麗嗎?”
我聽了一驚,難道他知道我糾纏于心的那件事?知道我知道了莊學鐘和葛曼麗的事不告訴他?但我表面還是鎮定地:“嗯,是啊,你的那位至愛,怎么了?”“我聊到了她的長相,記得當我說到她的酒窩的時候,你很快地接一句‘是
不是那種淺得像嬰兒的湯匙一樣’。”“不太記得了,怎么?”
“你接話的快速和那種表情讓我覺得你認得她,還很熟悉?!?/p>
“碰了你個大頭鬼呢,你想那女人想瘋了怕是。我認得她?我認得她姓球嘞。”我驚訝又好笑甚至還帶有點氣憤地說。
沒想到,阿球還陷在思緒里,喃喃地說:“我相信我的感覺,你至少是和她打過交道,不然不會那么迅速地反應,也不會眼里放著光像我在說你也認識的一個人?!?/p>
“我還跟上帝打過交道呢!你要找他不?事做完沒?做完回家,沒做完繼續,別在這里七里八里的!”我和阿球同時驚訝我為什么會突然翻臉似的,音調突高,憤怒地吼他。
阿球緩緩起身,默默地離開。
看著他的寬背,我有些后悔,我從不對他真發火的,從來都注意保護年輕人的積極性。我費解自己為什么會發這么大的脾氣。腦子里突然蹦出開始琢磨的那張合影。我再次找到,點開,那個喜感的女人笑臉上是一邊有一個淺得像嬰兒用湯匙般的酒窩?。。?/p>
我后脊每塊脊骨都在發麻地一陣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