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村】
“姑娘,姑娘……”一老婦人坐于床沿,輕聲呼喚。
好似身處迷境,看不清,走不出,模模糊糊聽見幾聲呼喚,一道刺眼的亮光劃破蒼穹,將迷境由上至下逐步瓦解。那道光,著實刺得眼生疼。
老婦人起身將門與窗戶合攏,屋內瞬間放暗。“姑娘,可好些了?”
秦里這才睜開眼,將屋內上下左右仔細看個遍。見傷口皆已包扎,見老婦人慈眉善目。秦里隨即起身,跪拜于地,謝到:“救命之恩,秦里沒齒難忘!”
“就算路邊野獸受傷,人都施救,更何況人呢?”老婦人顫巍巍走到床前,扶起秦里,“秦姑娘,怎么會重傷至此呀?”
“老人家,秦里不知。無端滅門禍,無端殺身禍。天下之大……我無處可去了……”
“有一處地方或可保身,姑娘可知冥峰?”
“知道。”
“冥峰高不可測,林深林密,入峰或可保命。”
“秦里自小聽養父訓到,凡入冥峰者無一生還,秦里不怕死,秦里怕未能替慘死的家人喊冤報仇。”
老婦人微微一笑,“秦姑娘放心,冥峰早有人往來。你往冥峰方向直走,沿路找尋門梁上貼有符紙的一戶人家,那家姓矯,專管村內驅鬼奉神之事,矯家世世代代供奉冥峰腳下一座觀音廟,你借矯家木筏過河,即可到冥峰。”
“老人家可說的是回頭河,回頭河寬似海,浪濤天,木筏可過得去?”
“矯家世代受神靈庇佑,過河又是為供奉觀音,自然過得了河,而追殺你的人雙手沾滿鮮血,窮兇極惡,觀音棄之惡之,他們過河可難上加難了。不過,秦姑娘必須承諾,除矯家小兒矯悟過,不與村中任何人碰面。”
“秦里一定掩面入村,除矯悟過,絕不見他人。”
秦里緊緊隱忍著不令熱淚淌出,跪地磕數個響頭,“秦里不便久留,就此別過,望老人家珍重。若秦里有生還之日,必定前來道謝。”
“秦姑娘不必道謝,老身不定哪天入土,今日之事,于我不過小事一樁,不必記掛。”
秦里又磕數個響頭,再三道謝后,小心出門。
秦里抬頭望那高聳入云的威嚴山峰,心中肅然起敬。
老婦人坐到床邊,“可憐的孩子……”說完老婦人竟逐漸變成一俊俏男子模樣,如仙靈一般不可方物,破舊的房屋逐漸消失。這名男子,喚做青岡。
【冥峰之青岡林】
如今在冥峰行走,更加惴惴不安。冥王在時,畏懼冥王;冥王不在時,畏懼眾魂。終究要做個了斷,爭王爭霸勢如破竹。
“青岡你回來了!”木犀被捆在木犀樹上。
“如今冥谷亂了,誰能收拾殘局?”青岡看向木犀,“你殺冥王時,可曾想過?”
木犀原以為殺死冥王可以給眾魂報仇雪恨,可以給青岡報仇雪恨,未曾想到冥王竟然自殺,將萬年修為從凡人身上瞬間震散,令六界動蕩。冥谷眾魂失去頭領,亂成一團,各個魂族的首領暗自爭霸。眾魂又恐仙界圍剿,或謀計出逃,或謀計議和,或謀計迎敵。冥峰可謂內亂外患交加。
青岡認為,眼下去除外患更要緊。
青岡抓緊捆綁木犀的繩索,奮力扯斷后狠狠砸向地,怒斥到:“我養你五百年,教你五百年,是我太縱容你了!”
木犀從未見青岡發怒如此,知是動了真格,淚珠也嚇著了似的,一股溜一股溜地亂竄。
木犀走向青岡,竟跪起來。
青岡只年長木犀五百歲,換算成凡間的日子,只相當年長了幾歲而已。
木犀與青岡從不分你我,這一跪忽然將兩人生分了。
木犀道:“對不起……青岡,我真的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我只是想要我們不再躲躲藏藏提心吊膽地過日子,我希望你能得償所愿逍遙四海,我希望我能不必再畏畏縮縮假扮男裝,我們在冥谷生存千年萬年又如何呢?還不如凡人短短幾十年瀟灑自在,這千年萬年的光陰都埋在冥谷,來沒來世上一遭有什么區別呢?”
青岡不說話,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可說呢?
“青岡,你教教我,我如何做能還冥谷安寧?就算拼了命我也會做到,求你不要生我的氣了。”
“要你的命也無濟于事了。”青岡拿出三塊令牌,分別來自青岡林、木蘭林、鐵杉坡。“務必好生保管,我同木蘭上天宮求天帝開恩,你率領青岡族、木蘭族,聽從鐵杉號令,守住冥谷冥峰,不讓任何妖魂離開。”
“青岡放心!這次我絕不會自作主張,以后我都聽你的,你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絕不會再惹事了。”木犀任性了五百年,如今竟然也懂事起來。
“五百年了……”
【棲鳳閣】
“夫人,王府來的信。”
來送信的是泉姑,自幼在顏府為奴,連名字也不知從何而來,十來歲便服侍顏府大小姐顏怒琴,如今到了冥峰腳下青岡林中的棲鳳閣,依舊衷心不改。
“我不看了,你念吧。”
“怒琴:見字如面。今日倚昭獨自到琴園賞花,丟了木簪,家丁將琴園翻了個遍,最后在菟絲子叢里找到了。”泉姑停頓須臾,接著念到:“倚昭羞紅了臉,躲進房內不許任何人進去。今年女兒已十六,該謀夫婿,不知怒琴你有何主意。前幾日似冥峰方向突發天災,不知怒琴受累否。倚昭也或思念娘親,怒琴回府罷!”泉姑將信奉給顏氏,“夫人,一晃眼,郡主已經十六了。”
“陪我上山吧。”
“夫人,這幾日我總覺不妥,心頭總覺不踏實,夫人還是少上山吧,等過些時日再去。”
“泉姑不必擔心,我們速去速回,大白日的,不會出事。”
【青岡林】
顏氏親自擺設香燭,供奉一些肉食。對著一株巨大的青岡叩拜。
顏氏:神木神木,求你保佑倚昭平安幸福。
許愿后,顏氏將青岡樹下的落葉清掃干凈,出一身大汗,這些事,顏氏向來親自做,不讓泉姑幫忙。
顏怒琴是無可挑剔的虔誠拜樹神者。
泉姑在一旁提心吊膽,疑神疑鬼,每刮過一陣風都要冒一身冷汗,“夫人,好了好了,快走吧!”泉姑也不顧帶來的籮筐,拉著顏氏就往山下逃命似的跑。
“夫人,以后我們少來山上吧!”
“這可不行,我向神木許諾過,如果他令倚昭一生平安幸福,我要侍奉神木一輩子的。倚昭從小連小病都不曾患過,平時也不哭鬧,都是神木的功勞,我要是失信,神木發怒我們都要遭殃的。”
“夫人,那我們這幾日少來山上吧,前幾日那些怪事嚇壞了我,讓我緩一緩罷!”
“王府來的信里不也提到了前幾日的事,看來不只我們見到怪事,處處都見到的,不必擔心,是天災。”
聽到這兒泉姑心頭終于松了一口氣,“可是我還是不安心。我一直以為是什么妖魔鬼怪作亂,我還不敢跟你說,怕嚇著你。”
顏氏累得氣喘吁吁,笑著搖了搖頭。
“也對,夫人有神木庇佑,怎么會怕呢?我服侍夫人,神木愛屋及烏,應該也會庇佑我一點的吧?”
顏氏笑著搖頭,“多少年了,性子一點沒改。不可這樣說道神木。”
泉姑笑著回應:“夫人,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