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王宮】
月色下,疏影婆娑。
偌大的叢林深處,青白的石板鋪成一片寬闊的院落,四周遮天之樹相連環(huán)繞。
竹葉青獨(dú)自遠(yuǎn)遠(yuǎn)站在這方院落的邊緣,身后委蛇的蛇尾在空蕩蕩的院落中顯得有些落寞。抬頭仰望月色,回憶過去點(diǎn)點(diǎn)滴滴,恰似一場夢。
竹葉青見木犀時,她單純可愛,就像兒時的自己。竹葉青不自覺保護(hù)她,帶她到處玩,令她開心。不過是將木犀看成了兒時的自己。
他很明白,他不愛木犀。可是為何此時覺得如此傷心難過呢?為何不趁機(jī)帶木犀回冥峰,從此兩不相欠呢?
蛇王穴,是斷斷不會再繼續(xù)住下去的。這里陰狠狡詐,雖貴為王后最看重的大殿下,卻令竹葉青無法開懷一笑,悶得喘不過氣。每當(dāng)看見蛇王,竹葉青滿懷愧疚。每當(dāng)看見王后,明明是自己的親生母親,竹葉青卻厭惡至極。
天下之大,還有何處可去呢?
回想在冥峰的五百年,回想與木犀一起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竹葉青不知不覺輕輕笑開,憂愁又立即打破這短暫的歡喜——還回得去嗎?
寢宮內(nèi),木犀守在趙清床邊。
蛇王穴中危機(jī)四伏,殘忍無情。趙清在這蛇王穴,能逃得過幾回命?
趙清雖是一介柔弱書生,文采也并不出眾,無什么颯爽英姿可言。但他卻是萬萬年間難得一遇的活神仙。但凡誰與趙清見上一面,不必對話,便會確信他有著菩薩心腸,心思單純無暇。這樣一個人,任誰也不舍得他死的。
趙清醒來,見眼前女子面帶憂愁,卻渾身自帶一股任性不羈的活潑。
“姑娘……我這是?……”趙清起身,揉了揉眼,見壁高百尺,屋寬百丈,裝飾精美。眼前女子目若清泉,膚若玉月,雖無血色,卻十分可人。
趙清繼續(xù)揉了揉眼,如同走進(jìn)夢境的孩童一般,并沒有過于驚訝,也沒有過于恐懼,只是平淡地問道:“姑娘,你可見到同我一起的兄長?”
木犀見到趙清醒來,終于笑開,想戳著他的腦門問道:你心里倒是只有你兄弟?竟然一點(diǎn)也不擔(dān)心死活?
趙清不知此處險惡,如此也好。
木犀說:“他就在附近,沒多久你們就能相見了。”
“他一定找我找急了,我現(xiàn)在去找他。”
“這地方到處都是毒蛇,你出去走不了幾步就會送命的。你那兄弟武功高強(qiáng),好得很。”
趙清擔(dān)憂起來,稍稍皺著眉頭,低著腦袋想主意。“姑娘,此處可有雄黃借我一用?”
木犀搖搖頭,笑著說:“沒有。”
“你住在此處,可知其他對付毒蛇的法子?”
“不知。”
趙清站起身,對木犀作揖鞠躬:“姑娘的救命之恩,趙清無以回報,請接受趙清一拜。”
木犀走上前:“你抬頭,看著我。”
木犀花樣年華的女子,竟無絲毫羞怯之意,清澈動人的眼睛看著趙清。
這一幕,如此熟悉。趙清看癡了。
這目光,這神情,像極了一月前在望江亭中初次見到的秦姑娘。
木犀說:“誰說你無以為報?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趙清睜大眼睛,定在木犀眼中。這話,同那日秦姑娘說的一模一樣——“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不自覺,“敬請吩咐”四個字從口中一字一字說出。
“我現(xiàn)在要出去辦事,我要你幫我做的,就在這里好好待著等我回來。你放心,時機(jī)到了,我自然會幫你離開。”木犀說著,看見趙清癡傻的樣子,不自覺心里偷笑。
趙清回過神來,“趙清明白。”
木犀正往外走,忽然轉(zhuǎn)過身來,問道:“你為何總不問我的姓名呢?”
趙清詫異,瞠目結(jié)舌,不知所答。
木犀大聲說:“你這次一定要記清楚了!我姓青,青岡樹的青,名木犀,秋桂木犀。”
說罷,木犀轉(zhuǎn)身離去,淚水不自覺奪眶而出。不禁暗自問道:當(dāng)初你為何不問我的姓名呢?
趙清立在原地,莫名地不知所措。低頭暗自重復(fù)著:青木犀……青木犀……
木犀向羅赤打聽后,到后院中找竹葉青。
木犀明白,青岡一定要救,蛇王穴一定不能留。還有縛魂咒,不知枍(yì)長老是否已經(jīng)尋到。聽命于蛇后,不知要被折磨到何年何月何日,青岡在蛇后手中一天,木犀都便一天不能放心。如今只能試一試,去求竹葉青幫忙。
木犀遠(yuǎn)遠(yuǎn)看見竹葉青獨(dú)自站在偌大院落之中,越過院外高聳的枝葉遙望那一輪彎月,不覺有些冷清。
木犀輕聲走上前,小心地喊一聲:“竹葉哥哥。”
竹葉青轉(zhuǎn)回身,淡淡一笑,問到:“小木犀有什么事嗎?”
木犀跪下。
這一跪,竹葉青臉上的笑容逐漸消散。
“竹葉哥哥,木犀求求你,你可不可以向王后要回青岡?我知道你和青岡不睦,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只是一個僅存一絲氣息的魂魄,你就不要再跟他置氣了,救救他吧!”
竹葉青轉(zhuǎn)過身去,他有太多理由拒絕木犀了。
竹葉青恨那兇狠惡毒的老蛇婦。那老蛇婦為了稱霸蛇界,卻又不愿親力親為涉身險境,魅惑蛇王成為蛇界王后,如今見蛇王無能無力,見二弟三弟資質(zhì)平庸,便想利用竹葉青重振蛇王穴積攢權(quán)威。還害死了百靈?(rǎn)。竹葉青雖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和蛇后和平相處,卻也無法覥(tiǎn)著臉去求王后。
再者,蛇后陰險狡詐,如何能確定青岡是不是真的活著,那夜青岡所負(fù)重傷,勢必真身也會灰飛煙滅。
就算青岡活著,救出了青岡,他已經(jīng)失去所有修為,如何逃得過王后的毒手呢?王后絕不會善罷甘休,當(dāng)青岡失去了利用價值,王后會留他活著嗎?
木犀拉著竹葉青的衣擺,繼續(xù)懇求:“竹葉哥哥,看在你我五百年的情分上,木犀求求你,救救青岡好不好?木犀什么都可以不要,木犀只要青岡活著。”
“王后要做的事,你我無法阻攔的。”
“不試一試怎么知道呢?你是大殿下,她最喜歡的兒子,你去求她,她一定會把青岡給你的。”
“木犀,你太天真了,當(dāng)青岡沒有了利用價值,王后還會讓他好好活著嗎?誰能保護(hù)他?”
“我一定會好好保護(hù)他,我會帶他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管躲到六界的哪個角落。就算真的要死,我和他死在一起也甘心。如今他在蛇后手上,我一天也不能放心。”
竹葉青閉上眼睛,揮袖推開木犀,“恕我無能為力!”
木犀跪在原地,眼見那奮疾遠(yuǎn)去的一尾蛇影逐漸渺小,明明不過百丈的院落而已,為何感覺距離如此遙遠(yuǎn)如此觸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