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愣在這里做什么？”蕭筠說完，見他動也不動地擋在自己面前，不由問道。

“小叔～”蕭成淵拉著蕭筠的衣袖，可憐巴巴。

蕭筠覺得簡直沒眼看，蕭成淵如今十六了，身高已經快趕上自己，長得又是陽光俊郎的面容，做出這一副可憐相，讓他渾身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你好好說話!”

“都是我之前想打獵才硬帶著蓁蓁出去，結果把她嚇成那樣……”蕭成淵一早起來就聽說了昨晚的事。“我現在都不敢去見蓁蓁……”

“原來是這樣。”蕭筠有些好笑。“你和蓁蓁再要好不過，難道她還會真的生你的氣?不過這次你做得確實不好。這樣吧，蓁蓁喜歡吃福臨酒樓的湯餅，你去買了給她，她只會高興，哪里還會生氣。”

“多謝小叔!”蕭成淵說完，扔下長槍就跑。

“你干什么去？”蕭筠一臉莫名其妙。

“買湯餅!”

蕭筠笑著搖搖頭，真是說風就是雨。他往蕭蓁蓁的院子走去。

一襲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裙擺淡薄如清霧，青絲未曾梳起，散亂地披在肩上。鳳頭履扔在一旁，只著素白羅襪的蕭蓁蓁閉眼坐在秋千架上。春日的陽光照在她未施粉黛的臉上，恍然若仙，蕭筠竟有種她要隨風而去的錯覺。

“怎么不回房睡?”

“想在外面曬曬太陽。”蕭蓁蓁微微睜開眼倦怠地說。

“怎么散著發就出來了？”蕭筠又問。蕭蓁蓁平日最重視自己的外貌了，和其他姑娘一樣，喜歡每日換不同的漂亮衣裳和妝容首飾。蕭筠最慣著她，是以蕭蓁蓁的衣裙多得幾乎穿不完，大都穿了一回就扔了，首飾更是裝了十幾口榆木大箱子。

“頭疼，不想梳。”

蕭筠寵溺地一笑:“是不是還害怕?”

一只老虎怎么會嚇得住見過尸山血海的蕭德音?只是她實在有些茫然，蕭蓁蓁直到現在還覺得有些不真實，她是真的回到十三歲了?

“今日我讓袁氏丟盡了臉面，那袁志清聲名掃地，你可覺得解氣?”

蕭蓁蓁聽到這話，漸漸想起前世。前世的她嬌生慣養，墜馬后看見老虎腿軟得跑得跑不動，就算王洵出手，背上也被抓傷。今生她自己動手，倒沒看見王洵出現，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錯，不過這樣也好，少一些牽扯。小叔也是因為她的傷勢惱怒不已，袁志清同樣壞了名聲。可那有什么用，洛陽城破，山河不再，袁氏意外保存實力，南渡之后竟還成了大世家，真是可笑。蕭蓁蓁又想起謝清溪當上丞相后，袁志清卑躬屈膝奉承的模樣，只覺得可厭。這樣的跳梁小丑，同他計較有什么意思？為打擊了這樣的人高興，真是無趣。

“小叔何必同這種人一般見識，白白降了自己的身份。”蕭蓁蓁慢吞吞地說。或許是因為年輕時候受了太多罪，后來她的身體一直不太好，謝清溪便拘著她養生，輕易不肯讓她動氣。蕭蓁蓁也由此養成了慢慢說話的習慣。

蕭筠驚訝地挑挑眉，什么時候蓁蓁也知道顧全大局了?蕭筠認定蕭蓁蓁是怕他得罪了袁氏，不好收場。“蓁蓁放心，袁氏算什么，只要小叔在，誰都別想傷你。”

蕭蓁蓁有些奇怪，她怎么可能怕袁氏，小叔究竟腦補了什么？不過……

“小叔又能保護我多久？”

“自然是一輩子。”蕭筠躬身刮了刮她的鼻子。

是嗎？蕭蓁蓁不由失神，說要保護她一輩子的小叔，死在帝王駕崩的一年后。憂思過重，嘔血而亡。她在病榻前哭著求他不要離開，可他還是走了……

“在想什么?”蕭筠無奈，蓁蓁今天怎么老是發呆，而且一身氣息蕭索，簡直像遲暮的老人，哪有往日半分的活潑開朗。

“小叔幫我找一個人吧。”蕭蓁蓁想起了正事，正好蕭筠來看她，不用她再跑一趟。

“你要找誰?”

蕭蓁蓁望著遠處:“陳留謝氏三子謝玄，請小叔幫我打聽一下他的近況。”

陳留謝氏?蕭筠依稀記得這好像是個士族，只是蓁蓁為何要找這個人?蕭筠回憶許久，確定蕭蓁蓁不可能見過陳留謝氏的人，那她為什么要找這個謝玄？于是他便問了。

蕭蓁蓁沒有回答，就靜靜地看著他。蕭筠立刻就繳械投降:“好，小叔不問，我等會兒就派人去打聽。”

蕭蓁蓁滿意地點頭。謝清溪……

“對了，蓁蓁，為了下袁氏的面子，我在朝上被老虎抓傷了背，你這幾日就在府中修養不要出門，免得落人話柄。”

“知道了。”蕭蓁蓁打了個哈欠，她原本就沒有興趣出門，出去和那些十多歲的少年少女游玩?免了吧，她可沒有帶孩子的愛好。

“你現在別睡了，否則到了晚上怕是要失眠。”蕭筠從地上撿起鳳頭履要為她穿上，蕭蓁蓁不適地往后縮了縮。除了謝清溪，她后半生沒再和誰這樣親近過。

“怎么了?連小叔都要避嫌？”蕭筠為她穿上鞋。蕭箴為人方正，對兒女也不甚親近，而蕭筠未曾娶妻，沒有兒女。兄長的幾個兒女倒像她親生的，尤其是蕭成淵和蕭蓁蓁，可以說是他一手帶大的。

蕭筠牽著蕭蓁蓁回房，兩人在書桌前坐下。

“我許多日沒檢查你的功課了，今日先寫一副字來看看吧。”說著，蕭筠為她研墨。

寫字?蕭蓁蓁拿起一支毛筆。年少時她心性不定，沒有耐心學字。后來種種坎坷，更沒有機會習字。直到和謝清溪在一起，爬上高位后，他親自教自己書法。謝清溪雖然被冠以弄權之名，但即使是政敵也不得不承認他在書法上的造詣。其筆勢被稱為飄若浮云，矯若驚龍。得他親自教導的蕭蓁蓁自然不會太差，不過她學的不是楷書或隸書，而是行書。

究竟要不要裝作年少時的筆跡?蕭蓁蓁想了想，便否決了。且不說她還記不記得年少時自己的書法如何，她可沒有打算裝出少年嬌縱天真的自己活著，那太麻煩了，蕭蓁蓁平生，第一怕死，第二怕疼，這第三嘛，就是怕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