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書房。
孟母帶著孟琦哭著來到門口,求書房外的小廝通報。
此時蕭箴剛剛下朝,聽人通報,思量了一會兒才想起孟母是誰。仿佛她兩個女兒和蓁蓁相處得不錯。“讓她進來吧。”
“是。”
孟母看了孟琦一眼,眼神惶恐。孟琦在她手上捏了一把,輕聲說:“阿娘不必害怕,只照實說便是。”
孟母深吸口氣,小心翼翼地走進書房,一進來就給蕭箴磕了三個響頭。
蕭箴被她的舉動驚住了,原本跪坐的他站起身:“這是做什么,快起來!”
“妾身多謝大郎君這些年的照顧,只是我母女三人在蕭家多年,如今兩個女兒漸大,我們也不敢厚著臉皮繼續住在這里,妾身身無長物,只能給郎君磕三個響頭以報多年庇護。”孟母哽咽著說。
蕭箴自然覺得奇怪,住得好好的,為何突然要離開。孟母這副哭哭啼啼的模樣,叫人一看就知道有問題。“可是有什么隱情?”
孟母趕緊搖頭:“沒有,沒有…”
“你只管說,若有什么,我替你們做主。”蕭箴第一時間便想到是家中下人踩低捧高,孟氏母女受不得流言蜚語,這才要走。
“沒有。”孟母抹著眼淚。“大郎君不要多問了。”
說罷,就要走。蕭箴叫住她,“且住。”
旋即叫了門外小廝來:“你且說說,這是怎么回事?”
能在蕭箴跟前伺候的自然不會太傻,一眼就瞧出來孟母此行不簡單。看不出來啊,這柔柔弱弱的小婦人,竟敢向大郎君告女郎的黑狀。孟媛之前從蕭蓁蓁的院子里一臉血地跑出來,蕭府之中,看到的不止一人。不過孟氏母女憑著一個早死的門客身份在蕭家蹭吃蹭喝這么些年,竟有幾分把自己當做正經的蕭家女郎了,大部分蕭家下人對此頗有微詞。在他們看來,女郎便是打殺了她也不過分,更何況只是在她臉上劃了一道。
但既然蕭箴問了,他也不敢撒謊,將此般種種一一道來。
蕭箴聽了,大怒:“荒唐!我原以為她不過是任性,沒想到竟惡毒到毀了一個小姑娘的容貌!”
他又對孟母說:“你不需害怕,這府中還輪不到她蕭蓁蓁一手遮天,你們只管安心住下便是。”
來回踱了兩步,蕭箴決心不能再放任蕭蓁蓁,蕭筠把她寵得實在太過,若不早加管教,將來不知會變成何等模樣。
“你隨我來,今日我定要為你們討個公道!”
孟母擺著手:“不……”她心中不可謂不驚訝,一切正如小女兒預料的。
但蕭箴的命令哪里是她能違逆的,小廝看著她似笑非笑:“請吧。”
孟母難堪地低下頭。
出了門,等在門外的孟琦連忙扶住孟母,跟上蕭箴。她心中有些得意,即便是蕭家大郎君,還不是被自己玩弄在鼓掌之中。
他們身后,一眾下人議論紛紛。
蕭蓁蓁正斜靠在書桌前,手里握著一卷書,講的是雜文奇談,權當打發時間。說實在的,她有些茫然。十三歲的她,困居在后宅之中,手下無人可用,甚至她也沒有考慮清楚該怎么做。她要怎么面對這些在自己的記憶中已經死去多年,而現在都還好好活著的人?她這一生,辜負過不少人,也被不少人辜負過,一切重來,她應該做些什么?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木槿的聲音:“女郎,三郎君打發了人來。”
蕭蓁蓁精神一振,直覺是之前托小叔叔調查的事有了著落,她揚聲說:“讓他進來。”
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子弓著腰,低頭走到蕭蓁蓁面前行了禮:“蕭三見過女郎!”
“無需多禮,你打探到了嗎?”蕭蓁蓁坐正了身體,有些迫不及待地問。
“是,之前三郎君吩咐下來,小人不敢怠慢,立刻安排人手前去探聽。”蕭三頓了頓,“陳留謝氏如今雖沒有子弟在朝中出任要職,但在當地風聞極好。謝玄乃謝氏庶出三子,生母早逝,在外也無什么聲名,之前一直獨自和老仆住在謝氏老宅。聽聞謝氏將有人在洛陽城任職,主脈都將前往洛陽。”說到這里,他停下了。
蕭蓁蓁皺了皺眉,她可不關心謝氏如何:“還有呢?謝玄也要來?”
若是這樣,倒和前世情況不太一樣。前世謝玄和老仆獨居老宅,不受重視,甚至后來下人克扣他的月例,全要靠他自己抄書買米和老仆種菜勉強度日。老仆死后,謝玄知道自己如果不離開老宅,那恐怕沒人會記得接他離開。于是收拾行裝,獨自一人趕往洛陽謝宅。算來,也就是這一年,此時他不過十五歲,其間種種艱險不言而喻。好在最終他還是狼狽地到了洛陽。現在,她重回十三歲,謝玄說不準也回來了。以他后來的腦子,略施小計提前進京不過是小菜一碟。
雖然謝玄在她面前總是一副不著調的模樣,但在正事上,蕭蓁蓁還是很放心他的。
蕭三吞吞吐吐地說:“月前謝氏老宅起了一場大火,謝玄和老仆都在火中喪命……”雖然不知道女郎為何要打聽這個謝玄,但蕭三覺得肯定不會是有仇,所以這個消息對女郎恐怕不會是個好消息。
“你說什么?!”蕭蓁蓁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不可能!”
蕭蓁蓁覺得他一定是在騙自己,可是她也明白,這個人根本沒有必要欺騙自己。
蕭三低下頭:“不敢欺瞞女郎,此事陳留郡中都傳遍了,當時火場中兩具被燒得不成人形的尸體被抬出來,正是一老一少,不是謝玄和他的老仆還能是誰?女郎若不信,盡管派人到陳留去問一問!”
死了?未來東晉三害之首的謝清溪會死在一場大火中?這太可笑了!蕭蓁蓁不肯相信,他那樣狡詐如狐的人,怎么會這么輕易就死了?
難道,是因為自己的重生改變了歷史?這個念頭一出現,蕭蓁蓁的心因為恐懼縮成一團,他死了,甚至有可能是被我害死的……
“女郎?”
“出去,我想一個人靜靜。”蕭蓁蓁面無表情,但任誰都可以看得出她身上籠上的那一層深深的悲痛。
“女郎節哀……”
“出去!”
蕭三不敢再多說,放輕腳步退了出去。
等他出去,蕭蓁蓁渾身脫力地跌坐到地上,好像全身的精氣神都被突然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