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為何還是沒醒?”
“女郎身體已經無恙,不醒,應該是她自己不想醒來。”
“那要如何叫醒她?”
“女郎雖然在昏迷中,但是對外界應該尚有感知,讓她最親密在乎的人日日呼喚,或許能有作用。”
蕭筠將太醫令王叔和送出門外,一臉愁色地回到蕭蓁蓁床邊,蕭蓁蓁已經昏睡了整整三日。
“蓁蓁,無論你從哪里來,都是我的蓁蓁,小叔叔會保護你一輩子,不要睡了……”
小叔叔?
蕭蓁蓁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里山河傾頹,衣冠不再,不管世家高門,還是寒門小戶,都在亂世中沉浮,身不由己。
保護我一輩子?騙子!你明明那么早就離開我了,此后山高水長,我便是連到你墳前祭拜也做不到……
蕭蓁蓁覺得自己好累,累得連眼睛也睜不開。謝清溪死了又如何,她從來不是因為謝相夫人這個名頭活著的。便是謝清溪死了,她也有的是法子收拾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跳梁小丑!我想睡一會兒,等我醒了,定要叫那些人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
蕭筠看著蕭蓁蓁毫無反應,安然睡著的模樣,心中像有烈火焚燒。即便他再有手段,現在也沒有辦法喚醒蕭蓁蓁。
“三郎君先去歇歇吧。”木槿端水進來為蕭蓁蓁擦臉洗手,看見蕭筠一臉疲色,忍不住勸道。蕭筠一下朝就又帶著太醫令來了,昨晚也是陪女郎到深夜才離開。二郎更是陪了一整夜,直到天邊泛白,實在撐不住才用了飯去睡了。
“蓁蓁這樣,我怎么離得開。”蕭筠煩悶道,說起來他絕對算是蕭蓁蓁最親密信賴的人,只是他也沒辦法叫醒蕭蓁蓁,還有誰能?
木槿也聽到方才太醫令的話,她抿了抿唇,鼓起勇氣開口:“不如叫夫人來試試?”女郎平日雖然不說,但木槿知道她還是很渴望夫人的關注的,畢竟母女天性……
聽了這話,蕭筠不由皺起了眉頭,他對自己這位大嫂實在好感欠奉,為了走失的大女兒與大兄分居,還遷怒無辜的蓁蓁,他真的不明白她腦子里裝的都是什么。不過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叫醒蓁蓁……
他正在思量之際,蕭成淵揉著眼睛走進來。
“二郎怎么不多睡一會兒?”木槿問,蕭成淵的憔悴任誰都能一眼看出。
“醒了,睡不著,來守著蓁蓁我才安心。”蕭成淵回她。
蕭筠看他來,喜怒不明地說:“你去尋你阿母來看看蓁蓁。”
“阿母還是沒來看過蓁蓁?”蕭成淵問。他有些心寒,蓁蓁是阿母親生的女兒,她怎么忍心?這幾日,不管是庶出的五弟蕭成越,還是二叔蕭策夫妻和他們嫡出的三郎蕭成章,四郎蕭成渭都來探望了蓁蓁,而阿母……
蕭筠面色難看地點點頭:“方才太醫令告訴我,讓她最親密在乎的人呼喚,說不準能醒來。”
蕭成淵知道,雖然阿母不喜歡蓁蓁,但蓁蓁心里卻很在乎阿母……若是阿母能來……蕭成淵迫不及待地站起來:“我這就去找阿母!”
自從蕭舜華走失,蕭母就獨自一人住在抱月居,此處清冷幽寂,是個賞景的好去處,卻不怎么適合長居。蕭成淵一路行來,只覺得連這里伺候的下人都帶著一股暮氣,讓他難受。
“阿母。”蕭成淵向跪坐在上首的婦人躬身行禮。
蕭母一身青衣,青絲簡單地挽了一個婦人髻,發間只有一只樸素的白玉簪。她眉眼疏淡,容顏也是清麗無雙,通身有一種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氣質。仔細瞧瞧,便能發現,即便蕭蓁蓁尚且年幼,也與她的五官有三四分相似。只是她眉間有一層揮不去的輕愁,讓人忍不住想為她排憂解難。
蕭母正在與從母家隨她一起到蕭家的婢女青嬰對弈,聽見這一聲,她連頭都沒有抬:“阿源今日怎么有空來見我?”
蕭成淵握緊拳,垂首說:“阿母幽居抱月居,不問俗事,想是不知道。前幾日蓁蓁被阿父誤會,氣急攻心,如今還未醒來。”其實蕭成淵哪里不知道,蓁蓁的事鬧得這樣大,府中都傳遍了,阿母怎么可能一點消息都沒聽說。但他實在不愿意用惡意的念頭去揣測自己的阿母,只能懷著她是不知道的僥幸心理。
“哦。”蕭母應了一聲,素白的手指拈起一枚黑子放在棋盤上。“你阿父教導女兒,是應該的。”
蕭成淵被這話哽住了,他深吸一口氣:“請阿母去看看蓁蓁。”
蕭母抬起剪水雙瞳,“這話說得好笑,我又不會醫術,去了能做什么?”
蕭成淵心中有些悲涼,他緩緩說:“太醫令有言,讓蓁蓁最親密在乎的人呼喚,說不準她就能醒來。阿母,蓁蓁也是你的女兒啊!她什么都沒有做錯,您怎么忍心這樣漠視她!”
蕭母執棋的手停住了,她閉了閉眼,舜華……她的女兒……
蕭德音怎么能和她的舜華比?她的出生根本是個錯誤!
“阿淵,你這些年學到的,就是不敬生母嗎?”蕭母沉聲道。“什么時候,你一個晚輩也能質疑長輩了?”
這話不可謂不重,幾乎是在指責蕭成淵不孝了。
蕭成淵立刻跪了下來:“兒子無狀,請阿母責罰,只是無論如何,請您去看看蓁蓁!”他的頭叩下去。
“你這是在逼我?”蕭母意味不明地問。
“兒子不敢。”蕭成淵沒有起身,悶聲道。蕭成淵還記得,大妹蕭舜華沒有走丟的時候,母親待他們是如何溫柔,為何現在變成了這樣?舜華那件事是誰都不愿意看見發生的,可既然已經發生了,為什么還要沉溺于過去,不肯面對現實?無論如何,眼前的人不是比失去的人更值得珍惜嗎?蕭成淵不明白,或許終其一生,他都不會明白。
“我只求阿母,去看看蓁蓁。”
蕭母神色冷清,并不為他的話所動。這時,她對面的青嬰在她耳邊輕聲勸了兩句,蕭母斂眸,終于松口:“走吧。”
蕭成淵欣喜地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