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正是在蕭蓁蓁身后高臺上的八角亭中，嬉笑的聲音并不小，閉眼假寐的蕭蓁蓁將所有的話聽得一清二楚。這些女郎根本不在意蕭蓁蓁是否聽見，她們自信蕭蓁蓁即使聽見了，也只能默默忍了。她們想的原也沒錯，前世同樣的情況，蕭蓁蓁雖然氣得不輕，但是只能強行忍下，當(dāng)做沒聽到。

然而如今的蕭蓁蓁卻是多活了數(shù)十年的老狐貍，知道未來的她怎么還會忍氣吞聲？她有的是法子能收場。

蕭蓁蓁慢慢站了起來，輕輕揭下頭上幕籬拿在手上，手腕一用力便扔了出去。幕籬向上飛出直直打在亭柱上隨后又反彈回去，蕭蓁蓁抬手接住，對上上面一群小女郎驚恐的眼神。

看著蕭蓁蓁手中幕籬，她們就知道她是誰了。

“你！你就是蕭家的？！”這話說得有些心虛，畢竟背后說人壞話卻被抓住實在太尷尬了。

“你怎么這樣粗俗，若是不小心傷了我們，管叫你蕭家上下滿門萬死難贖！”

…

幾個人居高臨下地看著蕭蓁蓁，七嘴八舌地聲討起她來，原有的一點心虛，也因為有人一起而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理直氣壯。

蕭蓁蓁嘴角帶著一絲笑意，對著這些女孩兒一個一個地看過去。果然，都是一些和崔家沾親帶故的中等世家，如王氏，崔氏族中女郎，哪里會有這般舉止。既是如此，她也不必過多顧忌。

“哪里來的一群長舌婦，在這兒吵吵嚷嚷，叫人心煩？”蕭蓁蓁說得不算大聲，逐字逐句咬得一清二楚，她淡然的神情配上這樣的口吻，明明沒有表現(xiàn)出明顯的輕蔑，卻讓人無端上火。雖然蕭蓁蓁處在下方，亭上的所有人卻有一種被她俯視的錯覺。

“你敢罵我們長舌婦？！”馬上就有人要沖下來和她對峙，不過她身邊的人卻將她死死拉住了。

“我可沒有指名道姓，你要對號入座，便同我無關(guān)了。”蕭蓁蓁似笑非笑地看著那個最沖動的少女，若是沒記錯，她就是胡九娘不知道排行多少的庶出妹妹。

而蕭蓁蓁之所以記得她，是因為幾年后洛陽城破，不少留在洛陽沒能及時逃走的女郎最終都淪為胡人奴婢。這些原本身份尊貴，容貌出眾的女郎會遭遇什么自然不必多說，有許多人不愿受辱在胡人入城時選擇自盡，也有許多人選擇拼命活下去。這位胡家小娘子因為容色出眾，嫁的人身份又不高，被一個匈奴的小頭目殺了丈夫，將她強行擄去做妾。她在袖中藏了匕首，狠狠捅進那人胸口，隨后舉火自焚。若不是發(fā)現(xiàn)得及時，整座皇宮可能會被燒掉接近一半。

胡人打下洛陽城后，有些身份的便都住在了皇宮中，白日在城中燒殺擄掠，晚上就在皇宮中盡情淫樂。所以當(dāng)時毀了容貌和芙蕖交換了身份的蕭蓁蓁在宮中做了不起眼的浣衣女，她在角落親眼見著這個女孩兒在火中輕輕地唱起一曲吳地小調(diào)，殷紅的血液流了一地，月白的長裙被血染得通紅，她臉上帶著瘋狂而解脫的笑。

蕭蓁蓁死死捏住自己胸前的衣襟，這是她第一次面對這樣慘烈的死亡，也慶幸自己毀去自己的容貌。她不知道面對失去清白時，自己會選擇保全所謂的顏面自盡，還是繼續(xù)活下去。

蕭蓁蓁深吸一口氣，這些事情還沒有發(fā)生，不要再想了。

“你——”少女氣得面色通紅，“牙尖嘴利。”

青衣女郎按住少女的肩，“十三娘，你和她逞什么口舌之快。”

她看著蕭蓁蓁，笑容清淺，“蕭家女郎若是現(xiàn)在向我們賠禮道歉，此事就揭過，否則，我就不知道，你家在朝上的那位小叔叔會…”

蕭蓁蓁眸中閃過冷色，她兩輩子加起來，都很不喜歡被人威脅，更何況是拿她最重要的人之一的小叔叔。

“你又是哪位？”蕭蓁蓁問青衣女郎。

“楊氏清顏。”她有些驕傲地揚起頭。

“你若是識相，便趕緊過來向我們賠禮，楊家姐姐的祖父可是你叔父的頂頭上司！你若是惹怒了楊姐姐，她便讓楊大人直接貶了你叔父的官！”胡十三娘忙不迭地插話。

楊清顏雖然有些心虛，祖父雖對她不錯，也不可能因為如此理由就…不過話都放出來了，她也不能露怯，左右蕭蓁蓁這樣的小族女郎，哪里會知道這么多。

“是嗎？”蕭蓁蓁盯著楊清顏，“不知道楊大人知不知道他的孫女這樣威風(fēng)，連中書令的官都想貶就貶。”

且不說楊氏會不會因為小女兒的口角就杠上蕭氏，就說中書令一向皇帝的心腹擔(dān)任，不是誰想貶就能貶的。而且蕭筠如今深受當(dāng)今那位陛下信任，世家勢大，司馬皇族一直心有忌憚。對作為帝王心腹的蕭筠動手，楊氏是嫌自己命長，皇室找不到理由收拾他們嗎？

楊清顏的臉白了，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沒有哄住這個自己認為沒有什么見識的女郎。她甚至忍不住有些埋怨胡十三娘，若不是剛剛她多說了一句，自己也不會這樣進退兩難。

“楊大人可真是比陛下還要威風(fēng)…”蕭蓁蓁還沒有說完，就被楊清顏大聲打斷。

“閉嘴！”

蕭蓁蓁輕笑兩聲，“楊家女郎急什么？這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楊清顏又急又氣，她明白絕不能讓蕭蓁蓁繼續(xù)說下去，否則這里人多口雜，真?zhèn)髁顺鋈ゲ恢獣l(fā)生什么。祖父和阿父知道了，也不會輕易饒過她。

“這是怎么了？”崔英領(lǐng)著人匆匆趕來，這樣大的動靜，她隔著老遠就注意到了，于是趕緊過來。她看了看蕭蓁蓁和楊清顏兩方，暗暗有些頭疼，這樣劍拔弩張的氛圍，她還沒遇見過幾回。有什么事不能客客氣氣地說，一定要鬧得人盡皆知，半點世家的體面都不顧！她心中無論對蕭蓁蓁還是楊清顏都升起幾分不滿，不過面上卻還維持著端莊大方的微笑，輕聲溫柔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