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城,破了!”
“怎么會……皇族呢?世家呢?”
“都跑了……若是胡人進了城,可就跑不掉了!方才二郎帶人回來接家主和夫人,女郎也趕緊收拾東西,準備逃吧!”
“女郎,你怎么來得這樣晚……”
“我家女郎住在那樣遠的佛堂,過來不需要時間嗎?”
“可是……”
“可是什么?”
“二郎他們,已經離開了……留下我,護著女郎……”
“你護著我?你要怎么護著我?他呢?他拋下我走了!”蕭蓁蓁踉蹌一下,被木槿和芙蕖雙雙扶住。
……
“女郎,快跑!”青年橫刀攔住追兵,擋在于城中掃蕩的胡人面前。
蕭蓁蓁被木槿和芙蕖護著,倉皇地向后跑去。她回頭,看見長槍刺進青年胸膛,鮮血四濺,令人作嘔。
木槿拉著蕭蓁蓁躲進一家門戶大開的藥鋪,鋪子里一片凌亂,錢幣盡數被拿走,想來是得知胡人進城的消息,去逃命了。
木槿咬了咬牙,即使躲在此處,等胡人搜過來,也不可能幸免于難,何況如今整個洛陽都淪陷了,她們還能去哪里?
這些士兵追著她們,是因為女郎的身份,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那些人追著女郎不放,但決計不會是什么好事,無論如何,她一定要保住女郎。
“芙蕖。”
“是,木槿姐姐!”芙蕖如同受驚的兔子一樣跳起來,怯怯地看著木槿。
木槿眼中劃過一絲不忍,終究還是硬下心腸說:“我問你,你可愿傾盡一切保護女郎?”
芙蕖雖然不解,還是回答:“自然,芙蕖自幼跟隨女郎,若非托庇蕭氏,早就在多年前的災荒中餓死了!”
“好,如今我要你以命相護,你肯嗎?!”木槿面色端肅。
而自逃出蕭府之后便渾渾噩噩的蕭蓁蓁蜷縮著蹲在地上,也不計較地面灰塵污了她的衣裙。
芙蕖見她這樣表情,瑟縮了一下,最后還是說:“是……芙蕖,愿為女郎,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那么,從今日起,你就是蘭陵蕭氏嫡出女郎蕭德音!”
芙蕖被她這話駭得后退一步,語無倫次地說:“這……這怎么可以……我不過是女郎的婢女……”
“你只說,你愿是不愿!”木槿冷聲道,自從女郎被趕到佛堂,偌大蕭府就只有她們三人相依為命,芙蕖如同她的親妹妹,如果還有別的辦法,她怎么忍心讓芙蕖……若非她自己的年齡和女郎實在不符,容貌又只是平常,她怎么會犧牲芙蕖……
“芙蕖,愿意!”芙蕖咬著唇,看向一臉失魂落魄的蕭蓁蓁,跪下重重磕了一個頭,“女郎,芙蕖冒犯了!”
蕭蓁蓁看著她,良久,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臉,“值得嗎?”
芙蕖含著淚說道:“只要能保住女郎,不管芙蕖做什么都值得!”
木槿紅了眼眶,可是看著蕭蓁蓁的臉,又忍不住開始憂慮,這樣的容貌,即使是扮作婢女,能躲得開那些胡人的禍害嗎?
“你想說什么,就說吧。”蕭蓁蓁回過神,面無表情地對木槿說。
木槿猶豫過后,還是選擇說了出來:“女郎此等容貌,在如今境況下,恐非好事……”
蕭蓁蓁輕輕一笑,“對,這種時候,美貌,只會是一種罪孽?!彼齻円宦诽舆^來,見了不少身份平常的民間女子被兵士欺辱……
蕭蓁蓁從袖中拔出慌亂中帶在身邊防身的匕首,“既然如此,毀了便好?!彼龘P手干脆地在自己臉上重重地劃了一刀。
“女郎!”木槿和芙蕖撲了上去。
“我如今,還有什么不能失去的呢?”蕭蓁蓁喃喃道,臉上揚起一個明媚的笑,鮮血從她臉上滑落,顯得妖冶而艷麗。
好在身在藥鋪,木槿擦掉眼淚去翻找傷藥。
血落在衣襟上,蕭蓁蓁深吸著氣,忍著疼,她從未受過這樣重的傷,曾經哪怕手劃破一點皮,都有一群人關心心疼,如今,她只剩自己了。眼淚從眼角滑落,她想活下去,干干凈凈地活下去。
蕭蓁蓁從夢中驚醒,發覺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原來是夢啊……
她已經很久沒有去想這些過往了,沒想到,在夢里,一切竟然這樣清晰,恍若昨日。
蕭蓁蓁沒了睡意,窗外月光灑進房中,朦朧如紗。她起身在床邊站了一會兒,月光如水,照著這看似升平的洛陽城。謝清溪,你此刻在做什么?我……有些想你了。
蕭蓁蓁換了衣裙,拿上宵練到了庭院中,墨家劍法起手式,她將宵練舞得如雷似電。
她早就不是那個依附于蕭家,手無縛雞之力的蕭蓁蓁了。她不需要別人護著,她可以護著自己。她想要的,自然會靠著手中的劍去取,她不想做的,也沒有任何人能逼她!
“你為何學劍?”
“我想護住自己,護住……我愛的人。”
同一時刻,謝清溪坐在石桌前,自斟自飲。
“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喝悶酒?”比謝清溪稍長幾歲的少年坐到他面前。
“我有些想一個人了?!?/p>
“誰?難不成是你那些個冷情的族人?”
“自然不是,”謝清溪反駁他,繼而有些得意洋洋地說,“是我未過門的夫人?!?/p>
“什么?!”少年大吃一驚,“你哪里來的夫人?”
謝清溪道,“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再過幾年,我就能把她娶回來了!”
說到這里,謝清溪還有些心酸,明明都已經成過親了,現在他還不得不和自家夫人分離,重新娶一回。
“真的假的?”看他說得有鼻子有眼,少年還是有些半信半疑。
謝清溪不滿地看了他一眼,“愛信不信?!?/p>
“行吧,我信,我信還不成嗎?!鄙倌攴??!安贿^你那夫人如今年紀尚幼,你們應當沒見過幾回吧,你就不怕她嫁來不合你心意?”
謝清溪高深莫測地笑了兩聲,“我對我夫人了解得很,這輩子,下輩子,我都認定她了?!?/p>
見一向多智狡若狐的謝清溪這副模樣,少年不禁起了好奇心,“她究竟是個怎樣的小娘子,叫你這樣死心塌地?”
“她?”謝清溪放下酒杯,眼神幽深,“她啊……就算天下人都說她不好,可在我眼里,她是這世間最好的女子……”
謝清溪,若是活,我們一起活,你若死,我便陪著你一起死。
我想護住自己,護住……我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