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屋中火堆熊熊燃燒。蕭念久久看著自己的父親，眼圈漸漸紅了。終于，她抹了抹眼淚，起身悄悄地向屋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當她的腳踏出屋門時，突然聽到這樣一句話。
“姑姑?！彼龥]有回頭，輕聲喚了一句。
“怎么?嫌棄我四哥如今是個拖累，蕭家門庭顛覆，不愿意跟著我們過苦日子了？”蕭蓁蓁諷刺道。
蕭念答道:“姑姑愿意怎樣想就怎樣想吧?！?/p>
蕭蓁蓁默然了一瞬，“我看見你留下的錢了。你這樣做，四哥不會開心的?！?/p>
“但最起碼，他能活著?！笔捘钶p聲說?！肮霉蒙砩系腻X已經為了給阿父治傷花光了對吧。阿父的傷如果斷了藥……比起阿父不開心，我更希望他活著?！?/p>
“姑姑，請你告訴阿父，念念實在不想再跟著他顛沛流離了……”蕭念說到最后幾乎有些哽咽了。
蕭蓁蓁靜靜地看著蕭念的身影融入夜色中。
“她走了？”蕭成渭睜開眼看著走進來的蕭蓁蓁。
“走了?！笔捿栎柰鸲牙锾砹瞬?。
“或許這樣，對誰都好?！笔挸晌监?。
蕭蓁蓁心中一哽，“四哥，難道你一點也不介意蕭念不是你的女兒?”
“若是從前，我知道這件事，或許會心存芥蒂?？扇缃?，念念做了我這么多年女兒，為了我，這些日子想盡辦法求醫問藥，如今還為了我……跟著孫榭走，最起碼以后她能衣食無憂。”
蕭蓁蓁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一夜無眠，天光初霽，蕭蓁蓁抓起地上包袱里的錢幣?！拔胰ソo你抓藥?！?/p>
“好。”
“四哥，我回來了?！笔捿栎枋种械乃幇ぢ湓诘厣?，終此一生，她都不會忘記眼前這一幕。蕭成渭的頭無力地低垂著，一把短匕插中他的胸膛，血液已經凝固了。
“四哥!”蕭蓁蓁撲了上去，不可置信地抓著他的肩膀。她將手放在蕭成渭鼻前，消失的呼吸讓她心存的僥幸全都消散。
地上有一片被撕下的衣角，衣角上以血寫就遺書。
吾妹蓁蓁親啟，
愚兄一生庸碌，得二哥庇護從戰場脫身，一身傷殘白白拖累小女。如今念念已有歸處，愚兄不愿再做你的負累。世道多艱，愚兄無能，只愿吾妹日后安平康泰，得見天下再歸清明。
蕭蓁蓁無力地松開手，血書輕飄飄地落到地上。
“你只想著你的女兒，怎么沒想過，你走了，我又是一個人了……”蕭蓁蓁眼睫上掛上一滴晶瑩的淚珠。過了這么久，她還是被放棄的那一個。你們一個個都有自己珍視的，唯獨我是不重要的，應該被放棄的……真是太好笑了……
蕭蓁蓁仿佛失了魂一樣請人將蕭成渭葬下，蕭家四郎最終埋尸于荒野，可比起其他連尸骨也不全的兄弟，他的結局似乎又不算最差。
蕭蓁蓁開始流浪，蕭成渭的死好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對她來說，時間好像已經沒有了概念。蕭念留下的錢她全部扔在破廟，一分也沒有帶走。她也沒有告訴蕭念蕭成渭的死訊，他們要父慈女孝，她又何必去做這個壞人?
饑一頓飽一頓似乎成了常態，一切外物對蕭蓁蓁來說都不再重要，如果不是她沒有勇氣尋死，或許世上再也沒有蕭蓁蓁這個人。
“小娘子，小娘子?”
“林大娘，你又胡亂發善心了，這回直接帶了個乞丐回來!你這樣小心夫人生氣，把你攆出去?！?/p>
“這孩子毀了臉，好像連話也不會說。若是我不把她帶回來，她恐怕過不了這個冬天了。夫人那里我會去說，夫人最是好心了。正好廚房還差一個燒火丫鬟，她不會說話，就不會多嘴多舌，再合適不過了?！?/p>
“左右是你帶回來的人，你照顧好她便是，出了事你自己擔著?！?/p>
牛車到了趙家園林外，蕭蓁蓁翻身下車，上前踹門。
蕭成宣抽了抽嘴角，蕭成章不忍地轉過頭，蓁蓁現在哪里還有半分的世家風度……
“誰?。俊遍T房揉著眼睛開門，蕭蓁蓁這一路過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他喝了幾杯酒，腦子正有些發蒙。
蕭蓁蓁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把他推開沖了進去。
“喂！你是誰!怎么能擅自闖進我趙家的園子!”
蕭成宣和蕭成章無奈地上前遞上名帖，為蕭蓁蓁收拾爛攤子，隨后跟了上去。
幾個十來歲的少年聚在一起，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真不知道四郎怎么就喜歡上了那個歡歌?她的相貌也不算頂尖，性格也清高得很，對咱們四郎更是愛搭不理，她究竟有什么好的?”
“各花入各眼，誰讓四郎就喜歡這一口呢！”
“二郎可真是大方，歡歌還是清倌吧，買她的初夜可不便宜!”
“不過這花月樓可真是……眼見著四郎真心喜歡那個歡歌，竟然死咬著不肯讓咱們給她贖身!”
“無妨，過了今夜，歡歌就是四郎的人，她也不值錢了。我看她們還怎么獅子大開口?！?/p>
“二郎，你怎么回事，近來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壁w郢看著蕭成淵一個人悶頭喝酒的樣子，關心道?！澳阌惺裁礋┬氖卤M管說來聽聽，但凡咱們幫得上忙的，絕無二話?！?/p>
蕭成淵又灌了一口酒，“沒事。”他怎么可能把蕭蓁蓁對他異常的態度告訴別人，蓁蓁究竟是怎么了?阿母就是有不對的地方，作為子女，他們也該包容才是……
“二郎，二郎!”趙郢忽然狂拍蕭成淵的肩膀。
蕭成淵煩悶地說:“我知道你是好心，不過這事兒你幫不上我的忙。”
“不是啊!”趙郢急道。“你快看!”
蕭成淵抬起頭一看，喃喃道:“我一定是喝醉了……”
不然怎么會看見蓁蓁出現在這里……不對，他看了看趙郢，“你看見什么了？”
趙郢盯著蕭蓁蓁，“二郎，你家妹妹長得可真好看……”
蕭成淵一把推開他的頭，匆忙站起身，“蓁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