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是嚇了一跳，再細(xì)一看，竟是封無。他隔著中間的道路，正和將軍府門對峙。
我想了想，還是走過去，道：“封無，你有事？”
他猛地一退，眼神散了一瞬，才看向我，“啊？”
我這才明白，原來，他看似兇猛，實則卻在走神。
“你盯著我家門干嗎？”
“我，我……我沒事?！狈鉄o有些窘迫。
“沒事，那你盯著我家門干嗎？”我鍥而不舍地問。
“我，看夏曉進(jìn)去了，然后想些事情?！狈鉄o倒也誠實。
我并不吃驚，自從夏曉加入我們的回家隊伍，他下課后總是跟在我們不遠(yuǎn)處。
“我以為你想去我家坐坐呢?！蔽译S口調(diào)侃道，轉(zhuǎn)身向府門走。
“好。”
“??？”我好不容易忍住詫異，扭身卻見封無眼睛直直看著我手中的荷包，真的跟了過來。
呃……此時再想說聲我只是順口說說不要當(dāng)真，似乎顯得有些不妥。
那便讓他進(jìn)來坐坐吧，雖然我們并不熟，但秋香剛泡了茶，就當(dāng)是為了不浪費。我默默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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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頭發(fā)還沒梳好，怎么出去了……這，又是誰？”秋香聽見我回來，剛開口抱怨，就驚訝地看見一臉苦相的我后面跟著一個黑衣少年。
她很快轉(zhuǎn)變了神色，雖然不說話，我也看懂了她眼神中的譴責(zé)，“小姐，你真是太不講究了，沒收拾出門也就罷了，還帶一個客人來，是自暴自棄了嗎？”
“不是的，秋香，我是身不由己，不過，這個人心思渙散中，不會發(fā)現(xiàn)我的邋遢?！蔽夷醚凵窕卮?。
封無看了看秋香，又看了看我，也不開口說話。
“那你們喝茶，我先下去了?！鼻锵銕е荒橆j敗的神情下去了。
想一想，雖然我不喜高調(diào)，但自從福娃說我像丫鬟的事情被二哥說出后，每日上課，秋香還是會努力給我收拾得特別一點，尤其是發(fā)飾上特別用心，如今我頭頂一個蓬蓬的亂發(fā)髻，還帶客人回來，一定很傷她的心。
我望著她的背影，覺得有幾分歉疚。
“那個，是她的……”見秋香走了，封無開口道，一雙眼睛望著我。
我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一向沉默寡言的少年，雖長相沒有那么出眾，但一雙眼睛卻長得極為不錯，狹長俊秀，此刻，更是亮得驚人。
“嗯，是她掉的。”
“哦?！鄙倌暾f完，便不再開口。
我也不知道說什么，兩人就這么呆站著。
“要不，你坐下喝杯茶?！边^了半晌，我遲疑地問道。
“不了，我回去了，謝謝款待?！狈鉄o被我的話驚醒，似乎才發(fā)覺自己居然追到我家里來了，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轉(zhuǎn)身要走。
“等等……”我脫口而出。
他轉(zhuǎn)過身，眼神里有些許疑惑。
“你明天要不要把這個還給她？”我鬼使神差地把荷包遞過去。
少年想了想，眸子里是我看不清的情緒，但他終究鄭重地伸手接過，與我對視后，第一次露出若有似無的淺笑，“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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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料我的一番好意，卻成了壞事。
封無在放課后叫住夏曉，遞過那只荷包，“曉兒，你還留著我娘給你做的這個荷包？”他第一次抬眼看著她，眼中有希冀。
夏曉愣了一瞬，然后似乎想起什么一般，扭過臉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中什么也沒有，但我竟然莫名的心虛。
“謝謝?！敝灰粫汗し?，她回過頭，禮節(jié)性地笑著，接過那荷包，從里面取出一個吊墜，道：“這可是我很重要的東西?！?/p>
封無的臉上剛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容，又很快凍結(jié)，就在夏曉將墜子取出，隨手把荷包丟到一旁裝廢棄物的竹婁那一刻。
“母親的墜子對我很重要，不過這個荷包這么舊，沒什么用了?！毕臅缘穆曇艉茌p，但十分清晰。她水靈靈的眼睛依舊像蒙著一層雨霧般動人，平靜地看著少年僵住的臉。他的臉色變得灰暗，亮起的眸子一瞬滅了。
猝不及防地看到這一幕，我愣在那里。
“走吧。”她像什么沒發(fā)生過一樣，笑著招呼著我以及一旁的陸青和韓二，先一步向屋外走去。
陸青和韓二顯然看到了這一幕，同時發(fā)覺了我面上的異色。韓二剛想開口，被陸青按住肩膀，“走了?！?/p>
韓二撇了撇嘴，也不多說，抬腳便走。
一路上，我和夏曉走在后面，有一搭沒一搭聊一些無聊的話題。
我腦中卻在回放剛才那一幕。若不是自己的多余之舉，怎會讓那個本就處境艱難的少年再次承受傷害，這讓我心中十分過意不去。
走到一半，我忍不住道：“我有些東西沒拿，你們先走，我回去一下。”
說罷，顧不上看他們的反應(yīng)，一溜煙地向書塾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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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塾空蕩的屋內(nèi)，只有那個高挑的少年一動不動地站在剛才的位置上，像一具孤單的雕塑。
“封無?！蔽倚闹杏行╈?，試探著叫了他一聲。
他手中捧著那只荷包，靜默著轉(zhuǎn)身看向我，昨天還有些星星點點柔光的雙眸里此刻盡是冰冷。
被他僵硬的面色所震，我本來就沒準(zhǔn)備好說辭，此時更是不知如何安慰。
過了一瞬，他扭開臉，低聲道：“我沒事?！比缓髮⒑砂нM(jìn)懷里，轉(zhuǎn)身要離開。
我下意識地想要挽留，并誠心道歉來彌補(bǔ)我的無心之失，可由于不了解他和夏曉的事，此時絞盡腦汁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等等?！币粋€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我心中一喜，忙轉(zhuǎn)過臉。果不其然，門口已然站著另一個少年，月白輕衫，玉骨風(fēng)姿，容色沉靜——是陸青！
我比他快不過幾分鐘，跑的額上鼻尖都冒汗，他卻似乎是信步來此，連兩鬢的垂發(fā)都沒亂。
“陸青哥?！蔽以G訥地喊了一聲，不知如何解釋。
陸青唇角勾起一個淺淡的笑容，繼而看向身前那被堵住去路，面色頗有些不善的少年。
封無的目光在我們臉上打了個轉(zhuǎn)，然后定在陸青臉上，眼神中不只是冰冷，還有一絲狠厲，完全不同于平時常見的靜默。
我忽然想起陶家二少爺小福娃曾提到的——封無被她娘帶大，林老板去接他的時候，他娘已過世一年多了，所以封無獨自過了一段很艱難的日子。雖然近日來他對著夏曉總是一副有些畏縮的樣子，但此刻顯出的戾氣，證明了他能獨自撐過那些日子絕非運氣。
封無的眼神讓我感到陌生，甚至有點害怕。
陸青卻絲毫不在意，“昨天送夏曉回去，她發(fā)現(xiàn)隨身荷包掉在將軍府。今天卻是你交還給她，想來應(yīng)是小妹好意相幫，不料弄成僵局。”
我有些窘迫，陸青果真聰明，說的一點沒錯。
“不勞提點，我分得清好歹?！狈鉄o冷冷道。隨后望向我，略微舒緩了語氣道：“不管如何，謝韓小姐好意。”
我尷尬擺擺手，“我實在不知道會變成這樣?！?/p>
陸青平靜道，“你別介意，我倒覺得，夏曉這番舉動很有意思，并不是壞事?！?/p>
“我和曉兒之間的事，無需旁人多嘴。”封無打斷他，瞇了瞇眼，寒聲道，“讓開！”
陸青并不惱，反而依他所言側(cè)身讓開。
封無目不斜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像一塊黑色影子快速地閃過。
但我卻看到兩人擦肩的一瞬，陸青極快地低聲說了什么，但封無神色未動，一步也未曾緩下，讓我懷疑那只是個錯覺。
“陸青哥?！蔽易哌^去，難免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明明想幫人，卻弄成這樣，匆忙趕回來，卻還是什么都沒做成。
“你和他并不相識，為何幫他？”陸青突然問道，門外夕陽的殘光落在他挺秀的鼻梁，吸入那深邃如潭的眼眸。
我愣住，想了想，“我也說不確切，可能因為他看上去總是一個人?！?/p>
之前，封無總是慣于獨來獨往，也算悠然自得。如今，夏曉的到來，讓這個少年身上多出幾分活人氣兒——可這份氣兒是畏縮和灰暗的，讓他脫離了之前不拘人情的灑脫，竟顯得一些蕭索和孤獨來，宛如一抹不甘又不容于世的幽魂。
而我，又莫名地在他身上看出了點自己的影子。
“還要幫他嗎？”陸青帶著很淡的笑容問道。
我無奈道：“我已經(jīng)弄巧成拙了，想幫也是有心無力。”
陸青看了我一眼，然后像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樣，“走吧，回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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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沒幾天居然有了轉(zhuǎn)機(jī)。
那日之后是慣例的月度休息日，我自然在家舒舒服服過了兩日。到了去學(xué)堂的那天，一早，我就收拾好走出屋門，發(fā)現(xiàn)只有韓二等著我，臉上還頗有些不耐的神色。
“陸青哥呢？”
“在外面和夏曉說話?！彼琢宋乙谎?，終究沒忍住，“你這家伙真會給陸青找事?！?/p>
找啥事？我有些疑惑，剛想問，韓二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提腳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