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坐那替陳二公子號脈的江鏡,時而皺眉,時而嘆氣,嚇得陳老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生怕江鏡也會來一句:陳二公子已病入膏肓,藥石無醫,陳老爺還是好生安排后事之類的話。
江鏡細細端詳著躺在床上的陳二公子,頗有大夫架勢的撥開他的眼睛和嘴巴,一一查看。
末了,對著南桑說道:“這陳二公子怕是活不過三日了,到第三日的午夜時分便會進入離魂狀態……”
江鏡的話還未說完,陳老爺便焦急的望向南桑,苦苦哀求,“琴主大人,求求你,讓這位公子再好生看看,我兒他興許還有救呢?”
南桑眼神一個示意,金守財便心領神會,走上前扶起了陳老爺。
而后,悠悠說道:“陳老爺有所不知,這寒桑琴續命要的便是先斷氣,才好奏響奈何劫,從孟婆手中劫下陳二公子。否則,陳二公子尚在人世,不死不生如草木,永遠只能待在一處的話,這寒桑琴卻是無法發揮效用的?!?/p>
聽過金守財的一番解釋后,陳老爺才稍稍平息了幾分焦慮。連聲言謝,只道若能救活陳安,定會奉上琴主所需之物。
南桑陷入了糾結,一方面是來自于金守財他們的無底線配合的疑問,另一方面是出于陳老爺口中的所需之物。
既不知顧北榆在身后安排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亦不知陳老爺答應了顧北榆什么樣的要求。
意外的是,明明半途加入隊伍的小七,也是極其的配合。這一行四人加起來,像極了共同行騙的江湖團伙。而他們三人并未與南桑商量過半句,也未在南桑面前討論過這些事。他們一個兩個神色自然的扮起了南桑的面首們,昔日互相看不順眼的境況也變成了一派和氣。
原以為到了廉州之后,小七會與他們就此別過。但小七卻不動聲色的陪著一起到了陳府,和南桑他們一起被陳老爺奉為座上賓。
南桑雖然心存疑慮,但也不好直接開口過問。反正住的也不是自家的院子,花的也不是自家的銀兩。于是,置身事外的某人,便心安理得的接受眾人或是欽羨,或是神往的目光洗禮。
有了金守財代為作答,南桑便故作高深莫測的模樣。不管所聽所見為何,皆露出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
看到陳老爺眼巴巴的望著自己,以期確認金守財的話中真假,南桑一本正經的點點頭,答了一聲:“不假。”
得了南桑的點頭示意后,陳老爺放心了不少。便恭恭敬敬的親自領著南桑往安排好的院落里走,一邊與南桑進行親切友好的會談,一邊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南桑身后的三位公子們。
最后總結道,寒桑琴主不可得罪,只能供著。
身后的三位公子個個衣著不俗,氣質非凡,恐非尋常人家。而他們都愿意跟在南桑身后,這傳聞中的寒桑琴主怕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一心裝深沉自顧自神游天外的南桑,還不知自己在陳老爺心中的地位已經變得不同尋常。面帶淺笑,一邊應著陳老爺略微明顯的套近乎,一邊想著今時往日的差距。不由得內心贊一聲自己的演技過人,如若此次成功救出陳二公子,日后江湖上關于寒桑琴的傳說,恐怕會愈加神秘。
想到這,南桑有些憂傷。如若不是可以利用寒桑琴救出自己的爹爹,定要遠離這所謂的絕世名琴。世人皆道寒桑琴可起死回生,江湖中人也屢屢犯險夜探顧府,所有人都想要得到的東西,在南??磥?,不過是沉重的負累罷了。
無論起死回生,還是與孟婆搶命,都不是一樁簡單的事。世人都只看到浮華絢爛的一面,殊不知琴聲深處天意另有安排。
由于早些年看過了許多的話本子,見識了許多人的人生,便以為自己也是歷盡千帆,閱盡世間百態??此械臍J羨與恭維之間,總覺得自己是超脫世外的俗人。
不戀生,不畏死。
唯有親歷過至親血脈生死一瞬間時,方能體會以前看不過眼的俗世萬千,竟讓自己也深陷其中??吹疥惱蠣敵钅c百轉,眉頭緊鎖,南桑很是傷懷。
不知顧庭遠如今被困何處,是否安好?春天還未過去,仿佛覺得秋天就快要來了。
思緒飄遠的南桑,在陳老爺一聲:“琴主大人,翡翠閣已到,您請!”的話音落下之后,回以淺笑,輕聲道謝。陳老爺將南桑引到翡翠閣之后,道一聲好好歇息,便抬步離開了。
陳老爺離開后不久,南桑便坐到了院中離自己最近的石凳之上。氣勢與剛剛在陳老爺面前的模樣無異,金守財、江鏡以及小七也趁勢坐到了其他三個空位上。
金守財支使隱在暗處的映書映畫去幫他收拾房間,小七也喊出阿默去幫忙整理衣物。南桑便喊來陳府的丫鬟去幫她和江鏡把東西放到房間。一時之間,整個場子就冷了下來。
還是南桑率先打破了沉默,問道:“幾位公子是什么時候商量好的?”
“南桑姑娘為何這么問?”金守財一臉疑問的看著南桑。
江鏡和小七看到有人答復南桑,便遙遙相看一眼,心照不宣的選擇了沉默。
南桑扶額,再次重復了一遍:“你們三人是不是商量好的,故意裝扮成我的……”好像有些羞于啟齒啊,凌川國的民風說不上閉塞,但也絕談不上開闊。
凌川國史上確實出現過女皇帝豢養五位面首的事件,史官那支筆興許留情了不少,然而民間的野史卻是各種批判荒淫無道。
這大概便是差別,男帝的后宮若只有十位佳麗,人們定要贊一聲明君。可若是女帝納了超過兩位數以上的夫侍,人們大概會口誅筆伐說她是個荒淫無道的昏君。
譬如南桑,只是身后跟了三位公子而已,陳府丫鬟便說她風流??梢姡廊藢Υ拥钠姡惓V?。
“扮成你的什么?”金守財好奇的問道,眼底無任何一絲戲謔,就好像真的未聽懂南桑省略的那個詞一樣。
南桑偏過頭,咬牙說道:“面首。”
一時之間,整個院子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